Metzengerstein

Young eyes watch life unfurl.

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骸纲】街角的陌生男人

*全文2w+,烂俗且没梗,写完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有很隐晦的all汤底,没几句话,介意慎看

 

*发生在一切开始前的短暂相遇


 

>>>

 


是谁说上了国中就意味着美好又充满活力的青春期就正式开始了?泽田纲吉坐在学校的礼堂里,不安地扣弄着自己的裤子边沿。他低头看自己簇新的领带和制服,妈妈细心地用柔顺剂泡过,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

 


礼堂正前方,挺着大肚子的校长费力地透过老花镜看稿子,三不五时就要停下来眯着眼睛辨认词句,本就冗长的开学致辞因此更加令人烦躁,刚步入青春期的孩子们哪里忍受的了这种无味的演讲,细细碎碎的小声交谈在礼堂的不同角落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尴尬的网,笼在紧张地挺直脊背的泽田纲吉脑袋上。


 

并盛是个小镇,幼稚园、小学、初中,全都加起来也就那么几所,同学之间早就没有了新鲜感,进入新学校的尴尬期在并盛中学几近于无,但这不包括泽田纲吉。如果说很多人都在感谢小镇的紧凑狭小,能让幼时的友谊保鲜到当下,泽田纲吉大概是那唯一一个偶尔会希望并盛能够大一点的人了,至少大到,废柴纲这个外号不会变成一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在整个青春期里都再也没有能摆脱它的可能。

 


可惜这到底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随着校长浑浊的吐息终于渐至尾声,泽田纲吉的国中生涯也就这样平淡地拉开了序幕。随着往礼堂外涌出的学生流一起往门口走去的纲吉心不在焉地琢磨下午要不要去游戏厅还是什么地方消磨一下时间,开学典礼的当天是没有课程安排的,妈妈此时也应当出门买菜了,回家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是游戏厅这种地方,果然还是应该和朋友一起去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吧。纲吉苦恼地叹了口气,没留神就撞上了前方的一个背影。


 

“喂!你想什么呢?走路的时候好好看着前方啊!”愤怒的女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吓了一跳,语言先于行动的从嘴里蹦出来“对不起对不起!”他想伸手将被他撞到的女孩拉起,却被女孩的同伴打开了,立时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被撞倒的女孩却拉住友人的手,温声说“我没事的小花,刚刚是我没注意旁边的人,不是这位同学的错。”这声音格外柔软,散发着纲吉少见的善意,他本来不知所措低着的脑袋忍不住稍微抬起一点,少女俏丽的脸庞印入视野范围。纲吉对这张脸有印象,刚才作为优秀新生代表,她上台发表过简短的讲话“笹川同学……很抱歉!”

 


笹川京子,开学典礼当天已经凭借优秀的成绩和清纯可爱的面容吸引了无数男生女生的目光,对纲吉来说甚至算得上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本来就因为撞了人心慌意乱的纲吉耳根子忍不住泛上一层薄软的红,他只能再一次重复“真的很抱歉!”


 

也许是看他过于自责的模样,一开始出言指责他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下次小心一点就是了,京子我们走吧。”心里却忍不住泛起嘀咕,这男生……怎么看着跟个兔子一样,还、还有点可爱。

 


京子目光停留在纲吉脸上片刻,笑着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这个给你,算我刚刚撞到你的赔礼!”

 


“诶、诶?不行,明明是我撞到你的……”手心里被女孩略显强硬地塞进一瓶冰凉的汽水,京子没有留给他拒绝的余地“虽然你好像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笹川京子,你呢?”

 


“泽田纲吉。”他闷声答道,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阳光开朗的人打交道。京子不在意他的寡言“这是我的朋友黑川花,刚刚她是担心我才会那样说的,请别放在心上!”


黑川知道自家挚友的秉性,而且说实话她也对眼前这个白皙瘦弱的少年生不出什么恶感,因此还是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随后催促京子“没事的话我们就走吧,去晚了你喜欢的年轮蛋糕就没了哦。”


 

“那么下次再见了,泽田君。”京子朝他摆了摆手,和黑川花一起拉着手走远了。

 


笹川京子像一阵清凉的风,短暂的初遇就吹散了礼堂里闷热的氛围,门外的世界似乎都因此鲜亮起来。“……下次见。”人都走出很远了,纲吉才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想,好像国中的生活,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手里的玻璃瓶里装着浅蓝色的波子汽水,应该是薄荷味的,触手是让人在略微有些闷热的天气里会非常舒服的凉爽。说起来,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送对方一点什么东西表示歉意,毕竟刚刚自己也走神了。

 


泽田纲吉是那种,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要千百分回报回去的那种人。但是给女生送礼他也确实没什么经验,纠结之际,他忽然想起刚才黑川花提到的年轮蛋糕,如果是甜食的话,家附近的商业街似乎刚开了一家咖啡店,那里也有卖各种各样的糕点,昨天妈妈才跟自己提起过。


 

“蛋糕闻起来就很香甜哦,就是店名不太好读诶,好像叫什么incon…tre?”迷糊的妈妈会为了香甜的蛋糕气息而露出开心的笑容。

 


那就决定了!纲吉匆匆数了数身上的零花钱,买一块蛋糕的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咖啡店不远,商业街进去拐个弯就能到。纲吉在等着最后一个信号灯的时候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明明是春天的时节,天气却暖和的不像话,他看了看手里的汽水,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份善意,但还是小心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呜,果然很凉爽!


纲吉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随着人流轻快地穿过马路,咖啡店的招牌已经能隐约看见了……incontrare……是不认识的单词。

 




诶,那个男人…是外国人吗?

 


纲吉不由得脚步放缓了点。远处咖啡店的招牌下,站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纲吉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对方修长挺拔的身材和半搭在肩膀上的靛色长发已然足够吸引人眼球,是以纲吉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就粘了上去。

 


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从大脑深处隐隐绰绰飘散开来,纲吉有些茫然,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任何外国人,更何况是对方这种即使不看脸都知道姿容必定出众的人。错觉?纲吉皱了皱眉,他漫无目的地思考的同时,已经渐渐走近了那个男人,对方的面容也随之清晰了起来。

 



纲吉的脚步倏然一顿。

 



那确实是泽田纲吉出生以来见过的最为俊美的脸蛋,眉眼细长,鼻梁高挺,眼里噙着几丝漫不经心的悠闲,他穿着修身的黑色长风衣,整个人散发着致命的魅力,生性单纯的少年甚至能在看到他薄而缺色的嘴唇的一瞬间,就能联想到无数丰腴或妖娆的女性饱满的鲜红的吻落在其上。

 


这个人即便什么都不做站在那儿,似乎都能引着无数人为他前赴后继献上所有,能和他在“好看”这个程度上相提并论的可能只有纲吉远远瞧见过几次的云雀学长,可学长到底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此刻远远无法和这个男人身上神秘又危险的气质相比较。


 

可这一切,都不如他那双眼睛吸引人。红蓝异瞳,绝非隐形眼镜那种廉价的人造物能够带来的妖冶的美,他们合该天生长在那张完美的脸上,目光所及之处,无人能逃过他迷惑人心的幻术。然而纲吉愣怔的一瞬间,所想到的却不是沉沦其中。



 

…那只红色的眼睛,好痛。



 

他甚至分不清这股念头从何而来,就像有无数个他的声音自时间和空间之外传来,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去亲吻这只眼睛,去告诉他,不会再痛了。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纲吉清醒过来时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么变态的想法,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脑海,正想继续向前走时,却发现橙发少女和黑发少女从另一个街口走了出来,目的地看来也是这座咖啡厅。

 


原来笹川同学想吃的年轮蛋糕就是这里的吗?

 


纲吉心里雀跃起来,这么快又见面了,真好。他看着女孩们与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有些羡慕的想,像这个人一样出色的话,就算是笹川同学应该也会多关注一点吧。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少年始料未及,嬉笑行走的少女们径直穿过了男人。

 


不是从他的身旁走过,而是,穿过了他。

 


纲吉的瞳孔猛的一缩,他的目光直愣愣落在男人放在口袋旁边的手上,他的大半个身体都藏在咖啡店招牌的阴影下,唯有那大半只修长的手落在阳光里——是透明的。


纲吉的目光僵硬地上移,先前感受到的危险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一边下意识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一边开始感到惶惑和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下一秒,推着婴儿车的妇人同样无视了那个男人,并且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周围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向这个俊美又出色的男人身上投放视线。


 

波子汽水的泡泡慢悠悠飘至顶端,然后‘啪’地一声发出细小的破裂声。

 




哦,原来他是个鬼。

 



泽田纲吉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晴朗的阳光下,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如寒芒针刺,阴冷的恐惧感顺着脊髓一路攀爬到某根纤弱的神经上,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而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堪堪与那双诡异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被发现了。

 



先于任何一切其他思考的速度,纲吉转身就跑,他没有去怀疑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觉,毕竟那男人此前带来的远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的压迫感和吸引力实在过于真实。

 


他居然大白天,撞鬼了。

 


纲吉一边跑一边脸色苍白地想,果然快乐又青春的国中生活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吧?!

 



 

>>>

 



对于那天的相遇,六道骸简短地评价“像只先天残疾的兔子。”


 

泽田纲吉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形容自己那天的狼狈逃窜,顿时感到一阵无语,兔子也就算了,先天残疾是什么鬼啦!

 


他恹恹地坐在天台的角落里,扒拉着饭盒里的煎蛋卷,妈妈做的料理很美味,但再美味的料理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瞬间就再无胃口了。

 


他偷偷打量六道骸的眼神被抓了个正着,对方眯着眼睛嗤笑道“都是国中生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吗?”

 


尽管相处才不到三天,泽田纲吉就已经发现了这个人性格里糟糕的恶劣本性,但每次看到那人过于眩目的容貌和一看就知道非常能打的身材,只能默默瘪了瘪嘴。

 


这人,就是那天街角的陌生男人…呃,严格来说,陌生鬼魂。


 

果然这种灵异事件,一旦遇上了就不可能轻易摆脱。纲吉此刻无比后悔,那天刚注意到这个男人就应该掉头就走,和对方接触上视线以后,不管纲吉跑到哪里,都能在不远处看到神出鬼没的男人,冷冰冰盯着他。



少年跑的都要虚脱了,甚至不敢往家跑,生怕对方对自己的妈妈有什么不利,最后实在无法倒在河岸的草地上,心里破罐子破摔的想,要杀就杀好了,反正自己这个弱鸡反抗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可对方并没有如纲吉所想露出青面獠牙的面孔,反而看着少年虚弱地瘫在地上喘气的样子,嘴角勾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


 

总之在一方不情不愿另一方兴致勃勃(也算不上)的情况下,他俩勉强聊了一会儿。

 


俊美的男人自称那天早上突然出现在了那家咖啡店的招牌下,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随身携带的东西只有一张黑色的磁卡,卡面整洁,右下角蚀刻了几个罗马音,翻译过来就是六道骸(对方便以此自称)。来往那么多人却没有人能够看到他、接触到他,最为糟糕的是,他甚至无法移动自己,只能在那块招牌下待着,直到——

 


直到他看见了泽田纲吉。


 

就像有什么束缚突然解开了一般,六道骸立刻发现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意识到这一切一定和那个拔腿就跑的男孩有关,于是果断跟在后面当了背后灵。


 

“别用背后灵这种幼稚的称呼喊我。”六道骸皱了皱眉,显然非常不喜欢少年对他的描述。纲吉将煎蛋放进嘴里,嚼了几下满足地咽下去“但是你确实是去世了吧,毕竟只有灵魂了。”纲吉本来以为自己和这种角色待在一起不出一个小时要么就是被吓死要么就是被打死,但意外地,他和这种看起来很难缠的人在一起似乎非常得心应手,甚至很快就适应了对方的存在。


 

六道骸脸色阴沉地抱着双臂“我不会放过害死我的人。”纲吉小声嘟囔“也不一定就是被害死的吧,说不定是过马路没注意或者不小心溺水……”声音在六道骸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越来越低,他心虚地闭了嘴。这些意外的死法倒是很适合他,但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六道骸身上,他俩心里都清楚。

 


也正因此,作为唯一能够看到和接触到六道骸的人,纲吉被逼着接下了调查六道骸死因这个看起来和美好的国中生活毫无关系的任务。

 


他们毫无线索,纲吉在周围打听了一圈也没听说谁家有六道骸这样相貌的人,想来也是,六道骸这张脸在小镇并盛绝不可能默默无闻,没人听说过只能说明也许他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思来想去,唯一的线索好像只有对方的那只红色眼睛。

 


据六道骸自己说,他能感觉出这只眼睛并非自己原生的,找出这只眼睛的来路,说不定也就找到了线索。纲吉强忍着心悸认真观察这只眼睛,发现瞳仁处有个数字六,这下连纲吉也确定这只眼睛绝不可能是天生如此,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隐隐约约感觉这只眼睛非常熟悉,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最后还是六道骸嫌弃地把离自己太近的男孩推远了点。

 


纲吉尴尬地缩回身子,也就错过了六道骸耳根下不引人注目的红色。


 

但到底他还是个学生,平时还要上课,只能利用放学后和周末的时间寻找线索了。六道骸身为鬼魂,却无法离纲吉太远,行动处处受限,无奈也只能跟着他身后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

 


纲吉合上饭盒,有些满足地摸了摸肚子,上课的预备铃声恰巧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匆忙收拾好东西,叮嘱道“那你在这里等我哦,我下课后就来。”

 


六道骸无意观摩国中生的课堂,纲吉的教室离天台也不远,他也就心安理得躺在天台等自己的小侦探下课。

 



纲吉一口气冲下楼梯后才放缓了脚步,扭头确认六道骸确实没有跟来之后才稳了稳心神,又深吸了口气,推开了教室的门。

 


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喧闹的教室似乎有了片刻的安静,但之后稀稀拉拉的声音又似潮水般涌起。从门口到自己的位子也不远,纲吉抱着饭盒,每一步却都走的步履维艰,带着恶意或嘲弄的眼光落在他的脊背上,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纲吉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课本被人翻的乱七八糟,他抿了抿嘴角,能感受到暗处向他刺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东西都捡起来放好。

 


开学第三天,他废柴纲的外号不出所料传遍了全校。

 


雪上加霜的是,他在开学典礼第二天送给笹川京子蛋糕的画面也被好事者撞见并且到处传播,恶意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造谣者完全无视了当时站在一旁的黑川花,也无视了纲吉明明拿的是两块蛋糕,送给笹川京子和黑川花,仅仅是作为前一天自己不小心撞到别人的赔礼而已。

 


但他是废柴纲,废柴纲好像就应该什么事都做不成,还应该暗恋校花京子,更应该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将他那颗不自量力的心扔在地上任人蹂躏。

 


尽管京子很努力的为他说话,甚至一开始对他态度不是很好的黑川花都会在别的男生欺负他时出言训斥,但欺凌还是无法完全避免。京子为此感到非常愧疚,纲吉反而安慰她“笹川同学,这不是你的错,哪怕没有你,结果也是一样的。”

 


欺凌还要什么理由,暗恋校花可以是理由,成绩废物可以是理由,就算没有京子,他的结果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泽田纲吉的记忆中没有父亲,他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失踪了,还是真的像他天真单纯的母亲说的那样在南极挖石油,但他并不关心。他只想保护妈妈,于是在日复一日的忍耐中,他学会了用自嘲来排解那些被欺凌的难堪,从不会因此怪罪无关的人。

 


他笑着跟京子说“不如说我很庆幸能遇到笹川同学和黑川同学。”至少他们的相遇是温暖的,他很珍惜这一点点善意,就像母亲的料理,傍晚的夕阳,都是能让他快乐的事物。

 



可这一切,他唯独不想让六道骸知道。

 



他们相遇才三天,对方很不好相处,心情也阴晴不定,但除了偶尔语言上逗逗他,六道骸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纲吉心口涌动的对他的熟悉感从未消退,只有他能看见,只有他能触碰的六道骸,像一根细嫩脆弱的藤蔓,蜿蜒着缠绕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忍不住靠近对方,再靠近一点、再多一点点。

 


明明是看着就很强大很不好惹的人,身高只到对方胸口的纲吉却一点都不惧怕对方,他甚至确信六道骸不会伤害自己,这像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如同一根细微又结实的蛛丝,悄悄黏在两端。

 


所以被欺负的这么窝囊的样子,绝对不想让他看见。

 


天台上懒散地闭着双眼的六道骸轻轻摇了摇头。






 

夕阳懒洋洋铺了半边天空的时候,纲吉还在苦哈哈地做值日。今天当然不应该是他值日,但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区别呢?总归最后还是要落到他头上。他心态其实已经属于同龄人中少见的平和,做点值日并不会让他产生什么怨怼的情绪,只是今天又要让他久等了。

 


想到天台上等着自己的鬼魂,纲吉心里居然有点隐秘的高兴,这种放学后有人等着的情形意外地填补了一些空缺,让他棕色的柔软双眼都有些熠熠发光,如果六道骸在这里,一定要吐槽一句,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家伙。

 


事实上,他离纲吉也不远。

 


“这样不太好吧……”一高一矮两个少年站在楼梯口,矮个儿怯生生开口“他都做了三天值日了……”

 


“噗,要么他做,要么你做。”高个儿不仅身材高大,还钝圆肥硕,看起来一个能有两个半纲吉那么大,这人就是最近带头欺负纲吉的主力军。他也暗恋京子,早就告白过了,但被婉拒,京子有个在跆拳道社的哥哥全校都知道,高个儿惹不起她,只能暗搓搓拿其他同样喜欢京子的人出气。

 


纲吉就这么倒霉地撞到枪口上,哪怕他只是对释放出善意的京子有好感,还谈不上暗恋的程度,高个儿可不管这些,一门心思泄愤,背地里威胁其他人和他一起欺负纲吉。

 


国中生的世界还是拳头说话的时候,矮个儿尽管觉得纲吉看起来实在可怜兮兮,但他本身也只不过是被高个儿奴役地另一个可怜虫罢了,没什么胆量为了另一个可怜虫反抗高个儿。


 

高个儿手里拍着一只篮球,目光不耐烦从楼上看向远处的篮球场,那里有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在打球。他也就欺负欺负这些比他弱小的同学,真遇到一群高年级的立刻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在这里等着人家打完散场。

 


也许是盯的太入神,手里的球一不留神就滑走了,砰砰砰地弹向远处。高个儿一脚踹在矮个儿屁股上“快去捡回来!”

 


矮个儿无缘无故挨了一脚也是敢怒不敢言,追着球过了拐角。

 


片刻,高个儿眼瞧着楼下的高年级要散场了,正想往楼下冲,才意识到矮个儿还没回来,嘴里骂骂咧咧向球滚动的方向走过去“捡个球都不利索,废物……”

 


谁知一过转角,高个儿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矮个儿血淋淋的尸体倒在走廊中间,扭曲的肢体,直直窜入鼻腔的浓厚的血腥味儿无一不让他脆弱的神经瞬间崩塌。

 


“啊!!!!”

 


矮个儿双眼圆睁,看起来像死不瞑目,大量的血迹铺天盖地,入目全是刺眼的红色。高个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手脚都失去了控制,只凭着本能往后面挪蹭,双目发直地盯着蜿蜒向他流去的血迹,除了一开始的一声惨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男人皮鞋轻踏地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高个儿如同盼到救星一样踉跄着扭过头去,带着喜色的脸庞却在转瞬间便的惊恐无比。六道骸眼神戏谑,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就像刚刚杀人分尸完一样,配合着那诡异莫测的红色眼瞳,不管多俊美的脸都无法消除这危险而又血腥的气息,高个儿抖如筛糠,他绝望地意识到——下一个,就是自己!

 

 






六道骸顿住了,他看着眼前活活吓晕过去的大个胖子,再看看远处抱着篮球被困在幻境里找不到出口的矮个儿有些无语,这种货色都能把那小孩欺负的那么惨。他回忆起纲吉身上斑驳的青紫痕迹,觉得吓晕过去还是太便宜他了,懒散地给他梦里加了点料,就让他不管在梦里还是清醒的时候都吃点苦头,才不会闲着去欺负别人的家的孩子。

 


泽田纲吉是要给他找出真凶的小侦探,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垃圾身上。


 

他轻眨了下眼睛,红色眼睛里的数字又重新变回了六。一切幻境都在刹那间消失了,只剩下高个儿和矮个儿七歪八竖地躺在空教室里,等高个儿醒来之后也许会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直到他在夜里再次梦见那只血红色的眼睛时才会意识到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这个时候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的少年也出了教室,像只兔子一样跑向天台。


 

六道骸看着他跑走的背影,下了一个毫无变化的评语“先天残疾的兔子。”

 


尽管如此,向着某人所在的地方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还是亮闪闪的。瘸腿的小兔子也会为了在意的人,努力地跑起来。

 


六道骸不知道这只兔子能跑多久,也不知道他能否到达终点,但他不介意慢悠悠看着他长大,顺便扫清一些阴暗里试图伤害兔子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心生厌烦。

 




 

>>>




 

次日,纲吉敏锐地发现有些眼熟的面孔不见了。他倒不会闲着没事去打探那些欺负自己的人的去向,但架不住地方小人又多,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个七七八八。


 

“哇你们是没看见,佐佐木那家伙吓的那个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呢!”


 

“那也是那家伙活该,听说他之前还去骚扰笹川同学,要不是被笹川学长教训了一顿,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呢。”

 


没有人会去同情一个到处恃强凌弱的垃圾,大家谈起他的时候或多或少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听说他一直喊着什么红眼睛红眼睛的,听起来还挺恐怖的诶。”

 


“红眼睛?这不是前段时间黑曜那边的怪诞传说吗?”

 


没人发现一旁小透明状的纲吉悄悄竖起了耳朵,其他事情他可以不关心,但是这又是很可怕的传说又是红眼睛的,怎么想都只有六道骸了吧!

 


他正想多听点消息,那边的话题却已经转移到了什么棒球新星身上了,纲吉顿了顿,目光又重新回到面前的课本上,只是那上面的内容他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难道是为了我吗?

 


虽然很难想象那个性格恶劣的男人会为了他专门去吓唬几个国中生,但潜意识告诉他,就是这样没错。

 


这种感觉对纲吉来说实在过于陌生,他长大至此,还没有被除了妈妈以外的人这样保护过……姑且把这种方式当作保护吧,他很开心,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下意识就在想该如何回报对方,可是对六道骸那种人来说,他就算把自己整个人白送给对方,对方也不一定想要。

 


想到这里,纲吉有些颓丧地趴在课桌上。

 


“泽田君?你哪里不舒服吗?”京子悄悄拍了拍纲吉的后背。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意识到和自己交好会给纲吉带来麻烦后,会尽量不在众人面前和纲吉说话,但私下里依然尽最大程度地去关心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

 


但今天那些盯着纲吉君欺负的人似乎没有来学校,京子又看见纲吉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这才敢过来关心他。“啊……笹川同学,不是的,我很好,”少年羞涩地挠了挠脑袋“谢谢关心。”


 

京子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不介意的话,泽田君可以直接叫我京子,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哦。”

 


纲吉想了想,说不定听听别人的意见会有帮助“那、那好吧,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呃,算是朋友吧,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京、京子有什么好主意吗?”初次直呼女生的名字,尽管并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纲吉的脸上还是涨的通红。

 


京子想了想“如果对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泽田君可以试试送礼物哦。”


 

“不……他、不是同学,是很成熟的人,”纲吉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沮丧地说“而且是很出色优秀的那种人,他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很可能也买不起。”


 

京子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样啊,那可有些难办了,但是送礼物的话心意是最重要的,泽田君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做料理?”

 


纲吉呆呆地重复了一句“料理?”

 


“嗯,或者饼干什么的,这种比较简单的东西,做起来成功率很高!对方还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纲吉和京子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他俩讨论的范围已经从表达感激拓宽到了表达心意,纲吉想了想,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决定回家之后拜托妈妈教导自己。

 


 

“是很重要的朋友吗?”奈奈看着纲吉笨手笨脚地搅拌着面糊,笑着伸手为儿子擦掉面颊上的面粉。

 


“是的…”纲吉有些心虚地小声回答,‘重要的朋友’本人正躺在楼上他的小床上,要是被六道骸听见自己用朋友这种幼稚的词语指代他,一定又会被嘲笑的。

 


“她一定能感受到纲君的心意的!”奈奈似乎误解了什么,脸上挂着很欣慰的笑容看着纲吉。“…妈妈!你误会了啦!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而且人家是男性啦男性!”纲吉薄薄的面皮羞恼的烧红了起来。谁知奈奈闻言毫不惊讶地说“男孩子也可以哦,只要是纲君喜欢的,妈妈都喜欢。”

 


纲吉简直无力反驳自己在这方面非常心大的母亲,只能闭紧嘴巴多干活。他似乎在下厨这方面有挺高的天赋,第一次烘烤饼干做的很是像模像样,只有些微的焦香,火候应当再小一点才行。

 


纲吉赶紧抱着来之不易的饼干逃离了八卦的母亲,但站在房门前却又突然有些犹豫地不敢进去。片刻后,他突然醒悟:这是我的房间诶!我为什么要像个外人一样在门口等着?!


 

他这样想着,就很有底气地直接推门进去了,只是这一推,他立刻就后悔了。

 


浑身充斥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在他的小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他好像已经能够控制自己接触一些自己想要接触到的实体物质,两条长腿很是憋屈地弯曲着,尽管没有足够大的床给他,六道骸小憩的身形依然是旁人难以模仿的闲适潇洒,就像一直优雅地伸长了身子的黑猫,哪怕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都充满魅力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看够了?”直到听到六道骸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戏谑响起,纲吉才猛然惊醒般往前踉跄了一下,顺手带上了门,省的被妈妈听见自己自言自语。


 

“你、你装睡!”


 

早在纲吉踏上楼梯的时候六道骸就察觉到了,只是依旧懒洋洋地闭眼假寐,说不好是懒得睁开眼睛还是单纯的想逗一逗小孩。


 

 

六道骸支起身体,目光落在纲吉脸颊上的一点点灰尘“挖土去了?搞得自己……”他的目光随之向下落在纲吉手里的那盘饼干上,忽然就停住了话头。

 


纲吉不太好意思地递过去“我第一次烤,刚刚尝了一下,味道还可以,就是长得不太好看。”

 


其实按照六道骸的性格,他此时应该出言讽刺一句‘这不是小姑娘才会做的事情吗’或者‘你这么闲不如动动脑子找找是谁害了我’之类的,不过他看着眼前这盘小饼干,最后只是安静地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纲吉期待地看着他,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的嘴唇,似乎非常期盼他给出一点积极的回应。

 


六道骸嚼着嘴里的饼干,眸光不经意地落在少年纤细的脖颈上,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清对方稚嫩的青色血管隐藏在白嫩的皮肤下。


 

只是这饼干,还有这双期待的望着他的眼睛,他似乎很久很久之前,经历过完全一样的场面。就好像还有谁,也这样给他做过饼干,期待地看着他吃下去,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的大脑突然钝痛起来,一些破碎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腾着拼合。疼痛来的非常突然,但六道骸没有在纲吉面前流露出一丝异样,他缓慢地吃完了一块饼干,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舔了舔嘴唇“勉强。”

 


虽然本来对从这人嘴里听到好的评价这件事也没有抱很大的期望,纲吉还是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嫌弃难吃,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下次再努力,一边就想要伸手拿走盘子。

 


六道骸却往后让了一下“送给我的,还想拿回去?”

 


“啊?”纲吉呆呆地看他“可是你不是不需要吃饭吗?”六道骸是灵体状态,自然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但他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非常蛮横地就把饼干抢走了。

 


本来就是给他的。纲吉有些无语,也不跟他争,缓了片刻,还是迟疑着开口“谢谢……骸。”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不知道为什么很自然地就把他的名字说出了口,明明连喊京子的名字的时候都要结巴一下。

 


六道骸看起来没有在意这个称呼,他斜靠在床头,眼神缓慢地一寸一寸扫过眼前的人,大脑里的钝痛让他时刻不能放松下来,他眯起猩红的那只眼“下次学会自己反抗。”

 


“你以为逆来顺受就会没事吗?”

 


纲吉乖乖地点头,他似乎看出了什么,有些疑惑地凑近六道骸“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六道骸对自我的把控管理能力是一等一的,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对劲,但泽田纲吉发现他的不对劲似乎根本不需要靠外表的观察,只要他是泽田纲吉,他就能发现。

 


六道骸并不打算告诉他,任凭记忆在大脑里不断闪回碰撞,一只手揽住少年的腰身把他带上床捂在怀里。

 


“…骸?”

 


“闭嘴,我困了。”

 


本来都打算自己打地铺的纲吉有些茫然,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这样被对方紧紧锁在怀里的感觉似乎也……不错?他听话地窝在男人怀里,对方沉重而缓慢地心跳一下一下落在他耳畔,在泽田纲吉未曾察觉的时候,他的脖子和耳朵都漫上了灼人的粉色。

 




 

>>>

 

 




第二天是周末,纲吉迷迷蒙蒙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没被对方放大版的俊脸吓得滚到地上去。六道骸浑然不觉自己大早上盯着人家看有多惊悚,催他赶紧起床一起去黑曜探探虚实。

 


昨天先是纲吉从同学那里听到以前黑曜也有类似的诡异的红眼睛,而后六道骸从自己零星的记忆碎片中,也确实拼凑出一个写着黑曜二字的破旧木牌,这个地方必须要去一趟了。

 


经历那样难捱的钝痛,记忆恢复的却很有限,他只记起了自己曾经是一个黑手党家族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弃子,自己似乎有两三个属下,其他的仍旧是混沌模糊的一片。

 


六道骸倒是对自己的过往毫不意外,他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幸福的童年,只能说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内,但对泽田纲吉这个人的熟悉感还有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却越发浓重,他仔细搜寻过自己能掌控的记忆里,都没有这个人的半分信息。

 


明明只是个刚上国中的孩子,自己怎么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想要触碰的欲望……六道骸猛地打断自己的思绪,眼神晦涩地盯着嘟嘟囔囔收拾东西的纲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他,轻轻垂下了眼帘。

 


黑曜听闻经常是一些不良少年的集中地,纲吉平常是半步不敢往这里走的,不过今天和六道骸一起来,他就像有了什么依仗一般,左看看右看看。

 


“蠢死了。”六道骸毫不留情地出言嘲笑到。纲吉脸一红,讪讪地缩回脑袋“骸,你觉得这里很熟悉吗?”


 

“人都死了,熟悉不熟悉还能怎样?”男人淡淡开口,纲吉有些好奇地看他“骸,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想知道是谁杀了你?”


 

六道骸因为他的敏锐而眯了眯眼睛,他很清楚泽田纲吉自己绝对没有意识到他在这方面异常敏感的神经,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拍了拍少年的脸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现在确实对这个所谓的凶手失去了很多兴趣,原因无他,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被牵扯进里世界的纠纷中,那下场其实也无需多加思考,弱肉强食的世界,死在谁手里都有可能,为了什么而死也都有可能,他再了解自己不过了,毫无新意的死法不值得投入太多去追究,更不配被小侦探看见。

 


比起死因,他现在更想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和泽田纲吉有过会面,前些日子在咖啡店绝不是他们的初遇,只不过现在一个失忆,一个则是全然不记得罢了。

 


相比起一派积极向上氛围的并盛中学,黑曜随处可见的碎玻璃和坏家具无不暗示着这一块经常发生各种争斗,纲吉四下张望,别说找个人问问了,这地方连个活着的动物都没有,明明只是个废弃的学校,却搞得好像什么荒废已久的坟地似的。


 

“你以前真的在这里住过吗?”纲吉忍不住开口,这里怎么看也不像能住人的地方。六道骸捡起掉在地上的校舍牌子,随手掸了掸上面的灰,漫不经心地答“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经常来这里打架。”

 



什么不良青年的老大做派啊喂!

 



越往里走,周遭越是安静,除了风不知道从哪个空隙里窜来窜去发出的刺耳声音外,就只有纲吉自己的脚步声。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往六道骸身边靠了靠,试图找寻一点安全感,虽然严格来说对方作为一个鬼,才应该是这里最不应该靠近的事物。

 


六道骸瞥他一眼,由着他靠。

 


不远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纲吉和骸都注意到了。六道骸眯了眯眼睛,自然地伸手把人护在自己身后,与此同时,纲吉脑海里的警告越发明显,他的直觉在叫嚣着危险的靠近!

 


突然一道凶猛锋利的身影迅速朝纲吉袭来,纲吉虽说早有预感,但奈何运动神经实在差劲,踉跄往旁边一闪也没能完全从对方的攻击范畴中脱身,六道骸站在原地没动,眼中的数字以旁人难以察觉的速度跳动了一下,于是袭击者只感觉自己被凌空深处的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砸向了旁边,彻底和少年擦身而过,连根头发丝都没碰到人家。

 


袭击者被那一击击中,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喘气,六道骸立刻就将他的面部特征与自己记忆中的一位下属—城岛犬对上了号。犬身上伤痕累累,仅裸露在外的伤口就有电击、灼烧、鞭打各种不同的伤痕,六道骸深深皱起了眉头,一旁的纲吉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尽管这人半分钟前还想要伤害自己,但还是立刻上前扶起了他。


 

只是这人对突然出现在黑曜的纲吉敌意非常大,被骸打的动弹不得,竟硬撑着张嘴就冲纲吉咬了下去。


六道骸这次没有拉开他,他冷眼站在一旁看着。

 


他很不爽纲吉擅自上前的举动,他被伤害过多少次,居然一点记性都不长,半分钟都不到就敢上去关心敌人。更何况眼前的犬显然已经没有多少余力造成额外伤害,让纲吉长长记性也好。


 

比起刚刚似乎倾尽全力的一次偷袭,犬这回的攻击明显慢了许多,纲吉可以躲开,但他并没有躲,而是稳稳地让城岛犬咬住了他的手臂。

 


犬的牙齿被改造过,轻易就穿透了少年细嫩的手臂,鲜红的血从齿间留下的那一瞬间,六道骸发现自己还是后悔了,他有些气急败坏,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地把纲吉拉起来质问他为什么不躲,却见纲吉准确地从他脑后拔下了什么东西。

 


一根长约半寸的银针,前端贴着助推器,但凡刚刚纲吉躲一下或者犬自己乱动一下,这根针就能准确无误地扎进犬的大脑。


 


六道骸愣住了。

 



犬咬完纲吉之后就再也撑不住,他看不见六道骸,还以为自己连个国中生都制服不了,心里不服气再加上外伤严重,直接昏死过去了。

 


纲吉手忙脚乱地拨打了急救电话,他给犬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觉得不妙的预感并没有消退,反而更加严重了起来。

 


六道骸上前看了看,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同时,他发现了一件异常诡异的事情。眼前的城岛犬相当年轻,未必就比泽田纲吉大上很多岁,可在自己的记忆里自己分明和城岛犬差不多年龄,也就是说,现在的城岛犬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才对,怎么会还穿着一身中学制服,脸看起来也还是个少年样子?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细碎的脉络连接成网,在他愣神的功夫,纲吉竟然比他还快的察觉到了一批汹涌袭来的恶意,他猛地将犬推到身后,一颗子弹穿透了纲吉的左肩。

 


少年闷哼了一声,四绽的血花在六道骸眼中仿佛定了格,细小的血珠串成记忆的长线,将那些凌乱的碎片梳理成长达十二年的错乱因果。

 


奉命追捕逃离的试验品的黑手党眼见着只有一个瘦弱的中了枪的少年和一个昏死过去的试验品,得意洋洋的收了枪想要靠近,回收试验品。


 

轮回眼快速眨动了一下,几簇莲花悄无声息地攀上他们的脚腕。

 


六道骸的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狞笑,落在半睁的褐色眼眸中。






 

>>>

 






“骸大人,您、您在这里……”连轴转了三四天才抽空去洗了个脸的强尼二刚回到实验室,就看见那道缠绕着雾气的身影出现在了实验台旁边。

 


强尼二心里咯噔一下,彭格列守护者最不好对付的是云雀恭弥,但那是在十世首领还在世的时候,自从数月前泽田纲吉命丧白兰杰索之手,他的守护者们就开始没一个正常了,其中最诡异的就是眼前这位雾守。

 


按理说,雾守应当是彭格列内部最盼着泽田纲吉死的人了,毕竟他可是放言要杀光黑手党的人,身为黑手党教父的泽田纲吉怎么看都是他暗杀名单上的头号交椅。可等人真死了,他的行为又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既没有直接脱离彭格列,甚至都没有暗中搅搅浑水让彭格列更快完蛋,反而目的不明地多次和剩余的门外顾问及其他守护者会面,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


 

不过强尼二也没有心思去猜测旁人,泽田纲吉死讯传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以往活力四射研发新科技的热情全被抽光了,以前哪怕白兰就站在门口他都能笑哈哈地看着十代首领吐槽自己的最新发明,而现在……


 

该说是苟延残喘,还是度日如年呢?

 


六道骸没有转头看他“十年后火箭筒修好了?”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紫色火箭筒上。

 



 

“…骸大人,即便您使用火箭头,也只能换他五分钟。”

 

“提前让他看到这样的未来,有什么必要吗?”

 



 

况且他也并不是在修缮火箭筒,而是试图用火箭筒制造连通不同时空的隧道,强尼二不知道这样有没有作用,但他已经别无他法,在白兰各个时空的掌控中,他只能不断尝试,不断放弃。


 

六道骸面色苍白,他的眼睛却异常冷静。

 


强尼二呆呆地看着六道骸的侧面,心头突然涌现一股荒谬的猜测“您、您不会是想……”

 


六道骸轻声道“如果只要他继承了彭格列,就一定会被白兰杀死,那就不要继承吧。”

 


心头的猜测一刹那被印证,强尼二几乎是扑过来要阻止他,却远远不及幻术师的速度。

 


眼见着那片粉红色的烟雾升起,强尼二绝望地吼道“骸大人!!请千万不要试图改变过去!!”

 



‘不要试图改变过去?’

 




那我会得到一个没有光的未来。

 




这样的未来,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被改造的火箭筒出了差错,但依然将六道骸送来了十二年前——年少的泽田纲吉刚刚成为一名国中生,距离戴着黑色礼帽的小婴儿找上他,还有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副作用有二,由于时震,六道骸暂时失去了记忆;以及由于白兰已经开始在各个不同的时空毁灭世界,时空的稳定性大幅降低,六道骸甚至只能以灵体的状态出现在十二年前。

 


唯有终点没有变化。


 

六道骸接住肩膀染血的男孩,周围遍地的尸体,他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但这里依然要比他来的地方温暖千百倍,他的手里,正捧着他脆弱的、唯一的光。

 


是那束在未来的世界里,早已沉寂在漆黑棺木里的光。

 

 






>>>

 

 

 




 

纲吉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陷在一个柔软绵长的梦里。

 


梦中的天空有两轮月亮,一弯艳红如血,一弯湛蓝似海,他总感觉很熟悉,于是踮起脚尖伸手想要触摸它们。

 


于是月亮就真的飘向他的指尖。

 





 

 

他猛地惊醒。

 


大脑还处在久睡未清醒的状态时,视线却率先捕捉到了斜倚在一旁的男人。六道骸半抱着臂靠在飘窗上,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唔…骸?”纲吉想要坐起来,却被肩膀上传来的疼痛逼的嘶了一声,他下意识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圈厚厚的绷带,他张望了一下,自己似乎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现在知道疼了?”六道骸皮笑肉不笑,枪伤不是小事,但是瞒过医院和奈奈对六道骸这种等级的幻术师来说实在太过容易,因此也只有他一人能够看到,少年瘦削的肩膀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有多么骇人。

 


他才十三岁,就受了枪伤。


 

这个时候的六道骸和泽田纲吉都没有想到,泽田纲吉拯救世界时,也不过才十四岁。


 

他好像生来就要受伤,生来就要为了别人扛起重担,生来就要把他脆弱的生命一次次扔上赌桌。


 

六道骸就像被那道伤口灼痛了眼睛,他颇有些狼狈地扭过头去。


 

“那个、那个受伤的人呢?”

 


“他没事。”六道骸当然也不会不管自己的下属,不过看到纲吉醒来就先关心旁人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这个人,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一副让人讨厌的样子。


 

“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疼的爬不起来,纲吉干脆就躺着问,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六道骸。“我的事不用你管。”六道骸凑上前,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纲吉白软的面颊“养好你自己的伤口。”


 

少年被捏的嘴巴肉嘟起,有些含糊不清地反抗“憋…憋捏了,可是我还要上课,不然妈妈会……”


 

“学校那边不用担心。”这对世界第一的幻术师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难题“中了枪还想到处跑?你真以为自己是机器人?”

 


小时候的梦想确实是变成巨大的机器人的纲吉噎住了,只得小声嘟囔“那又要落下功课了……”

 


六道骸毫不留情地噗嗤一声“你的功课还有下降空间……”他突然收了声。


 

泽田纲吉的功课、成绩……家庭教师。

 



 

他的家、庭、教、师。

 



 

晴之阿尔科巴雷诺,里世界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Reborn,亲手培养出了日后君临里世界的黑手党教父。

 


是泽田纲吉这在旁人看来波澜壮阔的一生的命运之匙,是六道骸眼中,让“光”熄灭在二十四岁的始作俑者。

 





而现在,他还没有出现在泽田纲吉的生命里。

 




六道骸的眼睛倏地一亮。

 


纲吉疑惑地偏头看他“骸?你怎么不说话?骸?”


 

“泽田纲吉,你会想要家庭教师吗?”六道骸一字一顿地问道。这个问题在纲吉看来简直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谁会想要家庭教师盯着自己啊……不过我的成绩……”他尴尬地蹭了蹭枕头“妈妈说不定到时候会想要,如果那样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啦。”

 


话音刚落,本来已经放开自己脸颊的手指又恶狠狠捏了上来“不行!”

 


“啊?”

 


“我说不行!泽田纲吉,你给我听好了,你不许要家庭教师,谁都不可以!”六道骸第一次在纲吉面前沉下脸,立时看起来就有些可怖。

 


“特别是……”他想说Reborn的名字,但目光在纲吉眼中顿了一瞬,发现自己无法开口。面对这样一个年幼的泽田纲吉,他就算说了黑手党、杀手、白兰,又能怎么样?现在的纲吉只会被人使唤着做值日,普通人的子弹都躲不掉,如果Reborn找上门要做他的家庭教师,他哪里来的本事拒绝?

 






既然这样,那不如
干脆不要让Reborn出现在他面前。六道骸的眉宇间闪现一丝狠戾。

 



 

 

从他醒来后,骸好像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纲吉偷偷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六道骸,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六道骸这样的人物,到底在想什么、需要什么,仅凭他一个国中生实在摸索不出来,他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纲吉只能看见浮在水面上的影子。

 


如果说前些天和六道骸的相遇,充其量只是给平凡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波澜,那么那颗子弹,则彻底撕裂了他本来平静的生活,让他得以在缝隙之间窥视到六道骸身后暗涌的黑潮,他直觉那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但他还是尝试着补救“那、那我可以拜托笹川同学帮我。”他有些犹豫,并不是很想麻烦别人,但如果是京子的话,应该不会嫌他麻烦吧?

 


“笹川…京子?”

 


“诶?骸怎么知道?”纲吉困惑地挠挠头,他有和六道骸提起过京子吗?

 


笹川京子。这对六道骸而言,确实不是个陌生的名字。他曾经陪同未来的里世界教父,为这位温婉美丽的女子送去一份昂贵又满怀心意的新婚贺礼。

 


无处排解的烦闷和狠戾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又多了几丝难以名状的嫉妒,若是多年前的骸,此刻八成就要口不对心地出言讥讽几句。然而十二年后的六道骸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某个角落突然缺了一块。


 

这是泽田纲吉本来应该有的生活,学业、妈妈和笹川京子,而不是填满漆黑棺木的百合和冰冷的族徽,如果他没有继承彭格列,笹川京子也许真的会嫁给他。尽管他从来不承认,但泽田纲吉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他站回原来的地方,强忍着将满心的嫉妒和贪婪压回心底。






 

 

>>>

 







十年后火箭筒能将现状维持多久没人知道,留给六道骸的时间非常珍贵,所幸恢复了记忆与力量的他不再需要被困在纲吉周围,能够有更多余地去查找Reborn的下落。


 

而在纲吉眼里,只有越来越神出鬼没的六道骸,要不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能感受到身旁有人睡过的痕迹,他都要怀疑六道骸是不是被谁给超度了。

 


——嗯…当然就实际情况来看,更可能是他到处去超度别人。

 


他的伤需要慢慢疗养,但不知道六道骸用了什么方法,总之外人看不出来他受过伤,再加上开枪打他的人本来是抱着追捕某人的目的来的,使用的是特制子弹,伤害力远不如一般的子弹,纲吉过了几天就能够表面看起来正常的去上学了。

 

 




 

“幻术?那是什么东西?魔术吗?”纲吉扒着六道骸的衣服,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三叉戟。

 


“才不是魔术那种低级的东西。”六道骸由着他摆弄自己的武器,眼睛微眯,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事情。

 

 




 

“泽田君?”京子在纲吉眼前挥了挥,纲吉猛地一惊“啊!抱歉笹川,我走神了。”

 


“没事啦,”京子抿唇笑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有一个朋友……”纲吉用了一个很老套的开头,但其实是实话“我总感觉,他好像快要离开我了。”

 


泽田纲吉的直觉总是惊人的准确,甚至不需要任何线索作为依托,六道骸很不喜欢他的直觉,这是彭格列正统血脉的传承,每每遇到,都只能让他想起多年后的教父毫无笑意的眼睛和在他身上开出的血红色的花。

 


“是要搬家了吗?”京子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而是温声鼓励“就算去很远的地方,也还是可以写信或者通话的呀,只要心里想念对方,多远的距离都不是问题。”

 


纲吉勉力笑了笑,他猜,六道骸要去往的地方,应该不仅仅是地理位置上的遥远,不过他无意打消女孩的积极性,只是笑着带过了话题。

 


过了街角,他就和京子道别了。那座熟悉的咖啡厅的招牌还是老样子挂在原地,一看到那块牌子,纲吉就忍不住轻声嘟囔“也不知道骸最近跑到哪里去了。”

 


六道骸曾经告诉他,咖啡店招牌是一个意大利单词,意为相遇。

 



“果然认识那个家伙啊。”不和谐的音调来的非常突然,明明是小孩子的声音,说话的内容和语调却是诡异的老成,纲吉一抬眼,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婴儿。

 


“诶?小婴儿?”纲吉茫然地看着对方举起的手上,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对着他。


 

玩具枪?谁家的小婴儿会玩这个?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吃过一次枪子,这次的身体反应竟然先于大脑,在对方的子弹呼啸而至的时候,他提前躲开了。


 

“???!是真枪?一个小婴儿拿着真枪?!”纲吉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重塑,还没等他捋清思路,对方冷笑了一声“运气不错,但是我不会失手两次。”说罢正要开枪,一团诡异的紫雾瞬息而至包裹住了纲吉。

 


“嗬,终于出现了。”Reborn枪口下调,黢黑的大眼睛里是难得的严肃神情。

 


哪怕遭受了诅咒,他依然是里世界神挡杀神的第一杀手,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挑衅他。结果前些天出现了一个特例,他听闻有人在到处搜集自己的讯息,还没等作出反应,对方就找上了门。


 

有着诡异异瞳的男人用着邪门至极的幻术,仅仅过手数招Reborn就确信这人的幻术水平绝不在玛蒙之下,放眼里世界这样的人都一定是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一批,他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但好歹靠着多年的杀手经验成功逃脱,只是场面实在不太好看。

 


Reborn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从来只有他把别人耍的团团转的份,而且他很清楚,这个人绝对是冲着自己的性命来的。他多方打听,最后的线索居然联系到了远在日本的一个普通国中生。

 





泽、田、纲、吉。

 





泽田这个姓氏,他不陌生,里世界的帝王彭格列家族的初代首领,就是这个姓氏。可他和彭格列九代目素来交好,没道理彭格列会对他下如此杀手。Reborn向来不会坐以待毙,干脆直接出发前往日本,亲自会一会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

 


六道骸的从中作梗,非但没有杀掉Reborn,反而将他和纲吉遇见的时间往前推了不少。

 


命运的齿轮好像从一开始就定好了,总是能走向那唯一的一条道路。

 


 

天边的乌云滚滚着往另一边去,天空中开始飘起雨,纲吉望望拿着枪的小婴儿,又看看突然出现的、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六道骸,小声问他“这是你的朋友吗?”

 


六道骸阴沉着脸不作声,Reborn倒是挑起一丝危险的笑容“朋友?我确实和彭格列的首领算是朋友,但和这位,可算不上。”


 

他提到彭格列的一瞬间,诧异地发现六道骸的眼底血色翻涌,周身的骇人气息瞬间暴涨了数倍。

 



纲吉见状有些着急“彭格列?那是什么?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不过就是一个废柴纲而已,你以为你是谁?”六道骸气极反笑,甚至根本不愿意去思考此刻的纲吉连彭格列是什么都不清楚“你真以为你能做什么教父吗?就凭你?”

 




他简直要将跨越十二年的质问全部加注在眼前十三岁的少年身上,纲吉听着什么教父之类的完全陌生的词语,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你足够强大,我怎么会……”

 






 

我怎么会失去你。

 

 






 

泽田纲吉缩着肩膀,无措又失落地望着他。

 


六道骸即刻就哑了声,那人躺在棺材里平静的面容此刻和少年惊慌的脸庞重合,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不,错的人是我。

 


如果我足够强大,我怎么会失去你。

 







纲吉站在原地看他,棕色的柔软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粘成一团,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只要稍微眨一下眼睛,自己好不容易撑住的坚强就会被委屈冲垮,但是他不知道,早已经有蜿蜒的水痕从他面颊划过,只是和雨水混在一起,连他自己都分不出来了。

 


可是六道骸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着眼前湿淋淋的男孩站在雨中的样子,忍了忍,最后还是长长叹了口气,他脱下那件长风衣,力道不算温柔地罩在纲吉头顶,而后长臂一揽,连着衣服带人一起抱进怀里。

 


“哭什么,没出息的家伙。”

 


 

 

少年顿了顿,眼泪立刻肆无忌惮地往外涌,哭得更加稀里哗啦了,把人家价值不菲的风衣都哭成烂咸菜,六道骸心道反正这衣服也是十二年后的你给我买的,花的不是我的钱。

 

 



 

他没能一击毙杀Reborn,心里就知道再想杀他就难于登天。Reborn最强杀手的称号是尸山血海里滚打爬摸过来的,除了白兰那个作弊者,谁能轻易杀得了他。六道骸也知道,依照Reborn的能力,找到纲吉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还有最后一份大礼送给这位杀手——地狱修罗的人间道,赔上他六道骸的性命,带走Reborn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没有去思考自己在过去杀掉Reborn会给未来带去怎样的影响,他想要的只有一个——彭格列将来的首领可以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以是泽田纲吉。

 






这肮脏的、黑暗的黑手党,有什么资格拥有光?

 




 

 

Reborn看着那哭的一塌糊涂的男孩,目光触及怀抱在他腰上的另一个人手臂,心中莫名就有些不爽“被追杀的可是我,在这上演什么苦情戏码呢?”

 


“请这位先生给一个追杀我的理由,虽然泽田纲吉有血统,但是彭格列未来的首领怎么看也轮不到他…哦,或者我可以试一试,说不定他真的有死气之炎呢?”他半开玩笑着说,却也渐渐认真了起来,他知道九代目正在为继承人的事情苦恼,要是真的能找到一个潜力还不错的继承人回去,也算了了老友一桩心事。

 


他的话就像一个开关,泽田纲吉看见那只赤色的眼睛突然散发出幽暗的光,涌动着的让人感到不安的力量顺着眼周围扩散开来,六道骸的脸转瞬间就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应该是很痛的,可六道骸居然笑了,就像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重担一般,他带着那只充满了不详气息的眼睛,远远看向了Reborn。

 


 

泽田纲吉第一次从六道骸脸上看见这种疯狂的情绪,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泽田纲吉,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要去当彭格列的首领,离那个鬼地方越远越好,你明白吗?”六道骸语气沉沉,他说这话本应该愤怒,本应该令人警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哑,他牢牢盯着泽田纲吉,竟让他产生一种在被祈求着的荒诞错觉。

 

 






‘你答应我,好不好?’

 





 

六道骸没有开口,纲吉却觉得自己听到了这句话。

 


可是怎么可能呢?那么骄傲的六道骸,怎么可能发出这样示弱的请求?他的理智和情感撕扯间,纲吉猛然看见那双漂亮的异瞳里全是自己的身影,他浑身一颤,于是维系这脆弱关系的蛛丝顷刻之间就崩塌了。

 


在所有的疑问被问出口之前,少年颤抖着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个浅淡的吻,就像十二年后,年轻的黑手党教父看着关在水牢深处的雾守,落在冰冷的玻璃上的那双棕色的瞳仁,包含着无数外人无法言说的情绪,在颓然阖上的眼帘下,轻轻滚动了些许。

 

 




局势急转直下,Reborn立刻感受到了危险的到来,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自己今天,似乎有一场大劫难。然而一触即发的局面却被泽田纲吉轻易打破了。

 


“骸,不可以。”纲吉的声音还是少年才有的幼嫩,但其中的语气却仿佛已经有了十多年后的影子。


 

“不可以什么?”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都不可以。”纲吉有预感,若是放任那只失控的眼睛,他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六道骸了,他不愿意这样。

 


“你不明白,如果不是他……”似乎被纲吉本人阻止这件事触发了六道骸某根神经,“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长成那副心慈手软的样子?!”他伸手扼住泽田纲吉的脖颈,似乎一用力就能把它扭断“如果没有他,你就可以……”

 



‘你就可以平平安安长大’

 



‘你就可以不用死在肮脏的黑手党手中’

 



‘你就可以永远做泽田纲吉,而不是彭格列十代首领’

 



这样不好吗?

 




 

“骸,”纲吉被他扼住喉咙,却没有表现出半分不适,他握住六道骸的手腕“你杀了他也没用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泽田纲吉其实还是没有弄明白眼前两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和自己有什么样的纠葛,但唯有一点他是确定的。

 


没有人可以逼迫他去伤害自己在意的人,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断。正因为他是泽田纲吉,所以他才会走上这样一条看不见光的道路,路上的一砖一瓦,一枝一木,皆顺他的意志而成。

 







“不管我长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选择。”

 








这次的吻落在了面颊上,如同一枚掉落枝头的樱花瓣般温柔缱绻。

 


尚且青涩的少年实在不好意思靠近男人看起来漂亮却冷淡到有些锋利的薄唇,转而选择了面颊。

 






他在心里嘀咕,反正十年后的自己,应该能想亲哪儿就亲哪儿吧?

 





>>>






 

泽田纲吉好像做了个悠长遥远的梦,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小房间的天花板时,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楼下传来奈奈喊他吃早饭的声音,他揉了揉了脑袋坐起身,有些郁闷地发现今天有周测,他又要光荣垫底了。

 


 

另一边,不知道被哪位好心人送到医院的城岛犬终于恢复了能自由行动的能力,赶紧跑回黑曜,看到完整无缺的柿本千种和骸大人时,终于安稳地放下心来。

 





 

>>>

 





“骸大人,您……”强尼二紧绷的神经终于在看到再次出现的男人时放松下来,时空没有混乱,只是有些轻微的时震,想来六道骸应该没有做什么改变过去的事情。

 


六道骸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开口,独自走向了彭格列城堡外的密林。

 

 




 

 

“我一定会找到骸的,不管多远我都会去的!”

 


“你会等我吗?”

 


十三岁的少年纲吉看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的六道骸,有些慌乱的发现自己的记忆在随着六道骸的消失一点点被剥离,他着急地攥住六道骸的衣领,迫切地想要一个承诺。

 


六道骸注视了他片刻,在他的额发上轻轻碰了碰。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如你所愿。”

 






 

这是一场短暂的,发生在一切开始之前的相遇,有人遗忘,有人记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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