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zengerstein

Young eyes watch life unfurl.

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歌右48H招魂引歌/1h】应作如是观

*全文1.7w,陈歌右向


all歌-应作如是观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路仁看着眼前阴森破败,杂草丛生的游乐园,满意地拍了拍手“就它了。”一旁的中介此刻却显的有些紧张,他不安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路先生,要不咱再看看别的地方吧,这地方实在太荒凉了。”

 


“你懂什么,恐怖乐园就是要开在这种地方才有氛围。”路仁不悦地睨他一眼,转头过去再一次打量眼前的乐园大门,新世纪乐园的霓虹灯招牌布满了铁锈,甚至‘乐’字已经裂开了一半,年久失修的大门偶尔被风一吹就会发出吱吱的声音,在空旷无人的环境里更显寂寥,一只乌鸦嘎吱嘎吱叫着落在不远处的枯树枝上,黢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路仁。

 


但这种环境恰恰是路仁需要的。他是初入生意场的少爷,急需做一个成功的项目来取得父亲的认可,进而以此为跳板进入家族企业,才能震慑住那些明里暗里觊觎的目光。含江市近年来经济发展相当迅速,与此同时娱乐产业也遍地开花,路仁之前来这里考察过,发现一些老牌字号已经彻底占据了大多数产业的客户源,想要从他们嘴里分口蛋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本来都打算放弃这座城市了,临走前被小侄女缠得没办法带她来游乐场时,却有了意料之外的发现——这座游乐场里,居然没有鬼屋。这是个稀奇事,路仁留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含江市游乐园也有三四个,却无一例外没有鬼屋,不仅如此,连时下相当受年轻人喜欢的密室逃脱等惊悚冒险类产业也是无人问津。在含江,恐怖惊悚这一最能激发年轻人兴趣的元素竟然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路仁立刻看见了其下巨大的商机,但他同时也相当好奇为什么唯独缺失鬼屋这一寻常的游乐设施。要打听这些也并不难,路仁要寻摸地方投资冒险乐园,自然很快就有人告诉他一些相关的传说。

 


“新世纪乐园当年可是整个含江的金字招牌,很多游客都是冲着它的恐怖屋才来旅游的,”中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但说起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却清晰地如同发生在昨日“我也去过一次,毫不夸张地说,去过那里之后其他地方的鬼屋真的就完全提不起兴趣了,当时含江其他的鬼屋之类的设施全都关闭了,根本没法跟新世纪乐园的恐怖屋竞争。”

 


路仁对此不置可否,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受欢迎,为什么倒闭了呢?”二十多年前路仁还是个小孩子,因而确实对当时声名大噪的恐怖屋没什么印象。

 


“因为陈老板失踪了,”中介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言语间似是非常遗憾“后来虽说也有人想要接手,但没一个做的下去的,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之后就慢慢荒废了。”

 


“陈老板?”路仁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人名。“就是恐怖屋的主人,全名叫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印象里是个很和善的年轻人,太可惜了。”

 


“路先生,虽然这话也许不该我来说,但是含江确实不适合投资冒险乐园,”中介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措辞补充道“陈老板的恐怖屋关门后,有不少人想借着它的名气开自己的鬼屋,但都发生了不少怪事,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碰这块了。”

 


路仁自然是一点都不相信的,反而心里琢磨起了这么好的噱头不用白不用,于是要求中介带他去新世纪乐园的旧址看看。


 

结果让他相当满意,曲折离奇的故事,荒凉阴森的环境,这对追求刺激的现代人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路仁再清楚不过了,当即拍板决定买下这块地。

 


路仁抬腿跨过丛生的杂草,准备进去详细考察一下具体的地理信息,尤其是要去看看那座久负盛名的恐怖屋。中介打心底里不乐意进去,此刻黄昏降至,他老觉得自己背后有阵凉飕飕的阴风,可又不能把金主一个人扔在这里,无奈之下还是摸了摸后脑勺跟了上去。

 


乐园靠近大门的位置就是一个小卖部,此刻里面除了灰尘和一些破败的陈列架以外空无一物,路仁随意扫了一眼,心里正琢磨这里以后可以放一个最新的电子显示屏,用来显示冒险乐园的地图,“啪嗒“一声的轻响吓了他一跳。他和中介同时抬头看去,小卖部的门早就坏掉了,此刻只有一个门板倚在墙壁上,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掉在门板下面。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部老式手机,路仁觉得很是稀奇,他只从教科书里看到过这种二三十年前的时代产物,奇怪的是手机虽然老旧,但是机身非常光洁干净,就像一直被人使用一样,他随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想着当个收藏也不错。

 


看到这一幕的中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路老板,这里的东西最好还是别乱动吧。”“怕什么?等我回去签了约这里的东西就要全都拆掉了。”路仁觉得这个中介实在胆小的可以,这里以前不过是个鬼屋罢了,靠道具布置出来的有什么可害怕的。


 

再往前走就是所有游乐场都会有的旋转木马,荒废了这么多年,上面很多木马都被偷鸡摸狗的人拆走了,只剩下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还留在原地,南瓜马车的前轮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路仁看见马车里还有个破旧的布娃娃,纽扣做的眼睛正好朝着他们的方向,就像在盯着他们看一样。

 


是以前的游客落下的吧,路仁没当回事,旋转木马不远处就是恐怖屋了,他快步走过这里,没注意到布娃娃的脑袋跟着他的背影微不可查地转动了一下。

 


“这规模也太大了吧,”即便是路仁这样见惯大场面的富家少爷,在看见恐怖屋的一眼时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下面的空间更大。”中介站在他旁边,看着这座二十多你年未曾谋面的恐怖屋一时也有些感慨“我胆子不大,当年和朋友一起试了二星的场景,回去连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就再也没敢来过了。”他这话半点没夸张,恐怖屋的威力直到现在都残留在他脑子里,光是看着那扇漆黑的大门,他都有点打哆嗦。

 


路仁其实也感觉此时的气氛不知不觉就有些诡异,但他不愿露怯,故作淡定地说“进去看看里面的设施还能不能用吧。”

 


“您、您要进去啊?”中介脸颊忍不住抽动了几下,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认怂道“老板我胆子小,实在不敢进,要不,我在门口等您?”

 


路仁此刻对以前的恐怖屋倒是越发好奇了起来,到底什么样的惊悚场景能在几十年后依旧让当年的游客牢记在心?这要是被他找到了,财源滚滚岂不是指日可待?想到这里他当然是打定主意要进去看看了,最好能找到一些以前的设施或是服装给他取取经。

 


他先进了员工休息室,推开布满灰尘的大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好几副担架床,“这是为游客准备的吗?先从心理上吓倒游客,这个陈老板不简单啊。”路仁自言自语道,他倒是不觉得这些担架真的能派得上用场,只当是那位陈老板的心理战术。

 



休息室的角落放着铁质的橱柜,路仁拉开柜门,眉头忍不住狠狠皱了一下,柜子里放着几套衣服,到处血迹斑斑,柜子下方甚至还倚着一些造型诡异的锤子斧头什么的,看起来非常骇人。


这肯定是当年恐怖屋员工们的“演出服”了,但是这质感简直吓人,就像是真的凶杀现场拿出来的证物一般,路仁忍不住拎起其中一把锤子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材质才能达到如此出色的惊悚效果,谁知还没碰到,柜子上方突然落下一根铁棍,要不是躲闪及时,路仁恐怕要直接血溅当场了。

 


他惊魂未定地后退了几步,左右看了下并没有旁人,从窗户里还能看见中介蹲在门口无所事事地抽了一根烟。

 


难道只是意外吗?

 


路仁看了看柜子里的东西,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再伸手去碰——过几天这里拆掉的时候让工人搬走就行了,也不急着一会儿。路仁努力说服自己忽略心中怪异的感觉,并没有发现自己口袋里那部早就应该因为没电而报废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随即立刻又熄灭了下去。

 


员工休息室里有几间房间,都没什么家具,只有沉积的灰尘,唯有尽头的一间房上了锁。路仁本以为时间过了这么久,这锁也应该早就腐朽不堪了才是,他试着拧了拧却发现结实异常。也许可以用刚刚柜子里的东西强行破门而入,但刚刚的意外让他此刻仍有点心神不宁,遂放弃了这个想法,只从门上的小窗户里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一些简单的床和柜子,靠窗的小桌子上放了一个收音机,床边搁着一双鲜红的舞鞋。

 


路仁猜测这也许是原来某个女员工的房间,顿时也没了什么兴趣,匆匆转身离开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这间二十多年都没有人踏足过的房间,竟然一丝灰尘也无。

 


恐怖屋游玩区的门口是扇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大门,路然不得不再次感叹那位陈老板在设施上毒辣的眼光,连一扇门都做的如此细致逼真,完美融入了恐怖屋本身的氛围。门后有两条路,一条通向内部,另一条则是往下的。显眼的位置摆着指示牌,只是由于年久失修,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仅仅是站在门口往朝下的楼梯看了一眼,路仁都有些心慌起来,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些细密的冷汗,总感觉楼梯的下方,存在着一些非常恐怖的事物。

 


此刻太阳已经快要完全落山了,路仁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先跟中介离开这里,等明天再带些人来一起下去看看——到时候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也可以有人手一起搬走,他找了这么个并不充分的理由来为自己逃离似的行为开脱。


 

中介看他出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他可是见识过当年恐怖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此刻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两人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只灰不溜秋的影子一闪而过。

 


“这里挺多野猫的,毕竟没什么人出没。”中介随口解释道,路仁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刚刚好像看见那只猫的眼睛是一蓝一红的异瞳,如此罕见的异瞳猫也会是流浪猫吗?

 


他只当自己眼花了,急急忙忙离开了新世纪乐园。

 





路仁回到暂住的旅馆后赶紧策划了一下新世纪乐园的项目,越想越觉得是个大商机,利索地安排好所有事情后已是深夜。虽然身体疲累不堪,精神却很亢奋,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不久之后客如云来的冒险乐园的境况了。

 


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合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有根神经一直在跳动,好像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突然,路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有些不耐烦地闭着眼睛伸手去一旁的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心里嘀咕是谁这么晚打扰别人休息。


 

“喂?我是路仁,哪位?”

 


电话那边却无人应答,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和路仁自己的呼吸声杂糅在一起。他感觉有些不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里竟然捏着白天在新世纪乐园捡到的那一只手机!


 

这可是一部报废了二十年之久的手机,此刻竟然通了。路仁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恐惧冻住了,他哆哆嗦嗦地想把手机扔出去,那头却突然传来阴冷的男孩的声音“路仁,明天晚上十二点,新世纪乐园恐怖屋,我们等你。”

 


那头说完就没了动静,路仁再尝试着去按这部手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他再也没有了睡意,呆坐在床上盯着这部手机,他不是蠢货,此刻无比鲜明地意识到他恐怕被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最好的做法自然是连夜离开含江这座城市,可一来他不确定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会不会跟着他回家,二来他还不想就此放弃他的冒险乐园计划,对方既然邀约而不是直接索命,说不定还是有可商量的余地。

 


都说无利不起早,富贵险中求,路仁在吓得浑身冷汗的同时,脑子却开始思考一座有真正的‘鬼’的鬼屋能给他带来多少收益。

 


思来想去,他决定明天按对方所说去会一会那些奇怪的东西。

 


只是胆大包天的路仁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注意到打来的电话里说的是“我们等你”,这个“们”字里到底有多少意外的惊喜,他很快就知道了。


 

隔天晚上,路仁本想打车前往新世纪乐园旧址,却不曾想司机一听他的目的地,全都摇头拒载。好不容易有个年轻些的司机愿意送他,也在离乐园还有一公里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死活不肯再往前了。

 


路仁从司机们不约而同地下意识抗拒中再一次意识到原来中介说的那些话并非人为制造的噱头,这座恐怖屋真的是不可言说的存在,他有些懊悔自己此刻才意识到这份危险,但却又无法控制地为其中可能蕴藏的巨大利益而心动。

 



只是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早已被书写上他人的姓名,而擅自妄动的手必要承受代价。

 



再次孤身一人踏上这片土地时,路仁明显感受到了与前一日截然不同的气息,冰凉的空气中隐约渗透着铁锈味,衰老的游乐场如同停摆的钟,里面的某些“人“似乎连往常那漫不经心的伪装都懒得再维持,危险的预兆如影随形地跟在路仁身后。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在意黑暗中似有若无的目光,快步向恐怖屋走去。昨天他临走时带上的大门此刻大开着,像是多年前的恐怖屋对每一个到来的游客说着欢迎光临,路仁犹豫地站在门口,手脚心里全是汗,总感觉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深渊,再也无法挣扎。

 


门内突然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还没等路仁做出什么反应,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了门后,是一只毛色脏兮兮的猫,大概可以推测本来是只漂亮的白猫。

 


路仁昨天没看错,正是那只红蓝异瞳的猫,此刻距离拉近,路仁才发现它的体型较之一般的猫要大一些,而且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只猫绝对已经处于非常衰老的状态,但不知道为何它的动作非常矫健灵活,就像仍然处于最年轻力壮的时期一样。


 

白猫看了他一眼,兽瞳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扭头顺着楼梯慢悠悠走了下去。

 


路仁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地下的空间比路仁想象的还要大上很多,仅从肉眼可见路仁根本没法估测这里到底有多大,并且与之相携而来的还有浓厚的要让人窒息的阴冷气息,这里比起太平间也过之无不及了。

 


他刚走到楼梯最后一阶就失去了白猫的踪迹,眼前的通道四通八达,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回头一看,楼梯上方的大门竟然悄无声息地关上了,路仁咬咬牙,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缓慢前进。

 


黑暗中他踢到了一块类似板子的东西,借着手机的光亮他看见上面写着暮阳中学几个字,只是也许是过去了太久太久的时间,字的周围处处是裂缝,平添了几分惊悚的感觉。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闯进了一间教室,前面放着很多人偶模型,全都背对着他。路仁咽了咽口水,磨蹭着想要换个方向前进。

 


面前的桌子上,一只浑身缠绕着绷带的原子笔突然立了起来,神经压力已经大到极限的路仁眼睁睁看着超自然的现象在自己眼前发生,尽管之前心里已经有了预测,此刻乍一看到原子笔身后缓缓浮现的半透明人影,他还是没能承受的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人影皱了皱眉,非常嫌弃地说“胆子这么小,能帮的上忙吗?”


 

果然他才是独一无二的。

 


挤满教室后排的人偶有一个怯生生接话“这么多年只有他没被童童吓跑,只能试试了。”

 


“段月姐他们还没回来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人影叹了口气“我先去找卫爷爷把他弄醒再说吧。”

 




 

路仁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梦醒来他还能舒服地躺在宾馆柔软的床铺里,只是事与愿违,眼睛一睁看到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天花板时,他就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一睁眼就有人注意到了,一只苍老的手伸过来翻了下他的眼皮“看来是没事了。”这只手的触感很明显是死人的体温,通体生凉,路仁战战兢兢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竟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

 


“谢、谢谢您……”路仁试着想和他攀谈,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冷淡的眼神,眼见着人走出了教室,路仁也没胆子上去拦住他,只能把眼神讪讪地放回了面前的桌子上。

 


那只原子笔依然半浮在空中,有了刚刚的铺垫路仁好歹没直接晕过去。他努力伸直身体,想给自己增加一点气势,只是配上他颤抖的手脚和慌乱的眼神,怎么看都毫无威慑力。


 

一个穿着中学制服的麻花辫女孩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女孩长得很清秀,面容姣好,但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毫无生气的掩藏在刘海之下,冷冰冰地望着他。

 


“是、是你让我过来的吗?”路仁拼命把自己往后缩,一边壮着胆子开口,牙齿好几次磕碰到舌头。

 


“是我们的决定。”女孩的声音冷的像在他脑中用铁钎凿字一般“我们需要一个活人做些事。”

 


路仁脸色苍白“我、我能不……”

 


“我只是个传话的。”女孩冷不丁插嘴道,路仁立刻意识到她的意思,眼前这个已经称得上恐怖的女孩背后一定有更为令人胆寒的存在,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精明的商人都很会见机行事,他立刻改口“我能做些什么?”

 


女孩很满意他的识相“我是陈雅琳,我需要你查找一个名叫陈歌的人下落,他是这座恐怖屋的主人。”

 


原来陈老板的名字是陈歌,路仁低眉顺眼,可是心里知道这事难度有多大,警察在这二十年间都没发现任何信息,说不定人早就没了,他一个商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别到时候完不成这个任务直接被暴怒的厉鬼迁怒就得不偿失了。思及此,他试探地说道“陈老板失踪二十多年了,说不定已经……”

 


一道黑色的影子在他出声的刹那缠绕上他的脖子,空气迅速从喉咙中抽离,路仁立刻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对死亡的恐惧逼的他大喊“已、已经搬去其他城市了!”

 


影子停顿了一下,片刻后,路仁感受到被攥紧的脖子终于能送出一口完整的气了。

 


“是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活人。”陈雅琳像是根本没把他刚刚痛苦挣扎的样子放在眼中,眼神都不带动一下,像机器人一般说着要求。

 


“你、你们无法离开这个城市?”路仁像是发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眼里燃起希望的光,早在刚刚他就后悔今晚的赴约了,要是这些鬼无法离开这个城市他立刻放弃新世纪乐园的项目,以后再也不踏进含江半步。

 


可令他失望的是,陈雅琳继续用古井无波的眼神望着他“我们可以,只不过有些事需要活人才能做,过多接触活人他会不高兴的。”

 


路仁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也许是陈雅琳背后的存在,但此刻他也无心追究,只想尽快完成他们的要求然后脱身。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立刻去办。”

 


陈雅琳似乎也不想多说什么“有消息你可以用童童的手机告诉我,哦,就是你之前拿走的那部手机。”

 


“不要随便踏入这里,更不要试图往里面走。”

 


“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说到最后一句时,陈雅琳眼神闪烁,嘴角牵起一个僵硬冰冷的笑。

 


路仁不敢深究“他们”又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只得连滚带爬地出了恐怖屋。

 


 

再也看不见路仁的背影之后,一直坐在角落的布偶抬起头“他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也不像个有用的人。”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陈雅琳握着原子笔转了转,有一块胶布掉了一角,她小心地粘好,这是陈歌贴上去的,是他最后的气息。

 





陈歌失踪后,恐怖屋的鬼怪全员出动翻遍了整个含江,却什么也没找到。不甘心的员工们频繁往各个鬼屋或是阴暗潮湿的地方转,希望能找到一点陈歌的蛛丝马迹,也正因此搞的其他鬼屋怪事频发,这才渐渐导致再也没有鬼屋出现在含江市。

 

殷小小本能地不喜欢路仁,他竟然想要触碰陈歌的衣服和锤子,就应该砸的准一点给他个教训。


 

可是陈歌在的话一定不会喜欢做出这种事的她。殷小小沮丧地垂下脑袋,最后也只是砸偏了方向,吓了吓路仁。

 


等路仁走后才折回来的卫老爷子看着一屋子的学生们,长长叹了口气“许音还没醒,你们也不要往含江外跑了。”遍寻含江多年不得的鬼怪们最近开始试着往其他城市寻找,只是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鬼怪镇守,即便强如许音前几天也在别的厉鬼的地盘上遭了暗算,虽然还是打赢了,自己也落下一身伤,沉睡了好几天了。

 


“陈歌要是知道一定会生气的。”卫九卿只能动用杀手锏让这些相对而言力量不是很强大的厉鬼们安分几天,不然全都这样冒冒失失跑去别人家地盘,就都要成了别人的口粮了。

 


他走到门口时,发现了地上的暮阳中学的牌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回了原地。

 




 

 

路仁惊魂未定回到宾馆后,好不容易缓过神,心思却活络了起来。他不比那些厉鬼,厉鬼们死后的生活非常单一,也再难体会人心的尔虞我诈,路仁在蜜糖罐子里泡大的,从小养成了心高气傲的脾性,哪里容得了这种被别人胁迫着做事的境地。

 


更何况他不仅不想帮陈雅琳找人,还想把恐怖屋里的厉鬼全都收归己用,这样他的冒险乐园一定能大火,这样想着的路仁似乎完全忘了刚刚是怎么吓得面无人色的。

 


他没办法对付这些厉鬼,但有人可以。

 

 

调查几十年前的人口失踪案有多大的困难可想而知,但为了能在陈雅琳那边交差,路仁还是硬着头皮发动自己的人脉找寻一丁点可能和陈歌有关的蛛丝马迹。

 


等到资料交到路仁手中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大少爷也忍不住咂舌,这家伙的经历岂止是丰富多彩啊,甚至在大量凶杀案的破获上都有他的名字,简直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什么卧底警察。

 


这样一个人,与其说是他被迫失踪,路仁觉得他更有可能自己主动消失,真的有什么犯罪分子能威胁到他吗?

 


等等……路仁心脏一紧,活人不可能,那……鬼呢?

 


养着这么一屋子的鬼怪,陈歌因此被什么事件牵扯进去进而消失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吧?但这个理由明显无法说服陈雅琳,路仁咬咬牙,准备动用父亲的资源看看能不能再找出点什么线索。


 

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路仁面色一喜,疾步过去开了门。

 


“老板,您要找的人来了。”他下属迟疑着侧开身体,让路仁能够看见他身后站着的人。这人的半张脸被银质面具覆盖着,可哪怕仅从剩下的半张脸也能看出面具下的人定然是长相出众的,他对着路仁礼貌地点了点头。

 


“大师,快请进!”

 


路仁的办法听起来老土但也许是目前他能找到的唯一的办法了,既然是要对付鬼怪,那自然是要请专业捉鬼的人来。

 


他简单地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满怀期望地望向面前的人“大师,您看有什么办法吗?”

 


男人沉吟半晌“倒也不难。”他拿出一个圆形的用布包裹的东西递给路仁,路仁忙不迭地双手接过,两人指尖相触的一瞬间,一丝凉意从脚底升起,路仁仿佛一瞬间被拉回了陈雅琳面前……不!这种寒意远胜陈雅琳千百倍,路仁的心脏都堪堪停了一瞬,但这种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对方就已经把手收了回去,礼貌又和善地望着他。

 


路仁愣了愣,勉强笑道“大师很冷吗,要不要把空调打开?”

 


“生来体寒而已,”大师同样笑了笑“那只女鬼的话多多少少有夸大的成分,如果他们能一直跟着你,又何必把你引诱到恐怖屋内才威胁?”他的话成功转移了路仁的注意力,他不由得面露喜色“大师的意思是?”

 


“我想离开恐怖屋,他们的力量会被削弱大半,削弱程度也许和距离有关系,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摆脱厉鬼的纠缠,离开含江就是了,挑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即可。”


 

“那这个是……?”路仁看了眼手里的东西,颇有些疑惑。

 


大师轻声慢语地解释道“毕竟路老板开了那么高的价钱,我有责任消除每一丝安全隐患,这是一面镜子,能够映射出鬼魂的执念,通常来说,能力越高的厉鬼执念越深,这面镜子能够利用他们的执念压制鬼魂的力量。”


 

眼见着路仁脸上苍白的神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掩盖不住的贪欲和狂喜,大师只当没看见,又慢悠悠补充一句“这东西只是给你离开的路上防身用,万一有能力强大的厉鬼不愿放你离开,它能保护你安全离开含江。”

 


路仁心里早就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他要的可不是狼狈不堪夹着尾巴逃跑,既然那个叫陈歌的家伙能够把这么多厉鬼压制在恐怖屋内,为什么他不可以?有了这个东西他就可以成为恐怖屋的新主人!


 

为了保险起见,他先拿那部鬼手机试探了一下,揭开布后,一面光滑厚重的铜镜出现在路仁面前,他把手机放在铜镜面前,几乎是刹那间,一措灰色的阴影从手机里逃窜而出,路仁看见一个模糊的男孩身影在空中出现了一下又立刻向着窗外窜去。再回过头看那部手机,早已灰尘遍布,破旧不堪,哪还有几秒前光洁如新的样子?

 


路仁简直对大师佩服的五体投地,对方见他验证过镜子的用处后便向他讨要了那部破手机,用他的话说这种被鬼怪栖身过的东西对他们这个行业的人来说有别的用处,路仁自然也不想留着这么个危险的东西在身边,当然是满口答应。

 


在确定路仁并没有其他要求后,大师便起身要告辞了,路仁似乎这才想起什么似地追问道“大师贵姓?”男人半侧过头,瘦削的身体隐藏在门框的阴影处,路仁看见他好看的半边脸上微露笑意“免贵姓张。”

 

 




 

大师婉拒了路仁手下要送他的意思,等走到僻静处才停了下来。童童自黑暗中现身,眼神冷淡地看他。

 


男人把手机递过去,笑着说“辛苦了,被那面镜子照对你来说会很痛苦吧?”童童没搭理他,他在恐怖屋是个不多话的孩子,但是对着陈歌的时候偶尔会露出罕有的小孩子的天真稚气来,只是陈歌失踪的这么多年早就磨掉了那所剩不多的温情。


 

“你的计划最好有用。”那扇镜子的力量远超他所想象,天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的男人是从哪里找来这么恐怖的东西。仅仅被照了一个角落,他的力量已经折损大半,此刻能在男人面前维持实体已经非常困难了,不知道需要修养多久才能恢复本来的力量。

 


但无所谓,童童平静地想,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只要能找到他。


 

只要能找到他。

 


“当然会有用,”男人愉快地笑起来“刚刚你不是自己亲眼看见了吗?从这面镜子里。”

 


想到那一瞬间从镜子里窥见的场景,童童的脸忍不住扭曲了一下,可他没有接话,只是接过手机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路仁当然没有按照本来的说辞安分地离开含江,他知道这种事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以后要开冒险乐园,这种行业内幕绝不能透露出去。当天晚上,他就带着镜子一个人来到了恐怖屋。

 


 

恐怖屋的台阶上躺着那只脏兮兮的异瞳猫,要说之前路仁也许还会害怕这种看起来非常不吉利的生物,现在可不同了,他连真正的鬼怪都见识过了,哪里还会害怕一只小小的猫,不耐烦地踢了它一脚“去去滚一边去,别挡路。”

 


猫被他踢了既没有惊慌失措地跑开也没有恶狠狠地反击,只是有些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视线扫了他一眼,慢悠悠踱着步子往恐怖屋内走去了。路仁居然觉得自己在一只猫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嘲讽。

 


他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都是这些脏东西害的!他眼神渐渐变的有些疯狂和怨恨,等他把这些鬼通通收入囊中,一定一个个好好调教它们,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陈雅琳通常不会待在离门口太远的地方,因此很轻易就感受了路仁的存在,她有些疑惑,童童并没有给他任何路仁的消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预兆。

 






那个浑身充满贪欲和恶意的男人走进恐怖屋范围内的一瞬间就被陈雅琳注意到了,他们当时正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陈歌无缘无故消失,吴金鹏和左寒等一些人类员工多少知晓鬼怪的内幕,不愿意就此轻易放弃陈歌,于是辗转全国各地寻找他的下落,而鬼怪员工们与此相对的却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像散落在各地的奇形怪状的石头,陈歌一个个把他们从阴暗处捞起带回恐怖屋,在来到恐怖屋前,他们赖以为生的执念多是怨恨和憎恶,成为陈歌的员工之后执念渐渐转移到陈歌本人身上,连同这座他亲手打造的属于鬼怪们的家。


 

所以他们无法离开恐怖屋,无法说服自己离开有着陈歌气息的地方,力量略强些的也只能在含江地界内活动,他们猜测陈歌之前就老喜欢往一些闹鬼的地方或是干脆凶杀现场跑,于是找人的时候也净往什么鬼屋坟地之类的地方窜,硬生生把其他人都逼的不敢在含江开鬼屋。

 


与此同时,凶神和红衣们却不约而同失去了音讯。大家都能感受到他们还在恐怖屋内,却没办法联系上他们,也没人敢去打探他们在干什么,只能凭自己的力量翻遍含江每个角落。


 

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毫无音讯,脑子聪明些的诸如陈雅琳,开始把主意打到了活人的世界上。

 


这对他们而言是个很大的风险,但是陈雅琳管不了这么多了,恐怖屋多年来的诡异惊悚的名声早就逼的没人敢靠近,就在她头疼去哪里抓一个能被他们所用的活人时,路仁送上门来了。


 

她看得出这人的贪婪和狭隘,但正是这样的人她用起来才不会有犹豫。以后陈歌如果怪她不该利用无辜的人时,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她用的是坏蛋,那陈歌一定不会生气,反而会夸她聪明。

 


我也不是很想要他夸我,陈雅琳轻轻用手揪了一些原子笔身上的胶带,留在我身边的话,不夸我也可以,只要一直、一直留在我身边。

 


只是陈雅琳到底还是个学生,早早成了游魂,之后又被陈歌庇护在羽翼下,她远没料到贪欲会使威吓的影响力缩减到最小。

 


路仁拿出那面充满着不详气息的镜子时,陈雅琳内心的不安逐渐扩大,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她想躲回原子笔内,路仁却比她动作更快地将镜子对准了她。

 


镜子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陈雅琳猝不及防正视了镜子,而后她突然愣住了。

 


这与路仁想象的痛苦完全不同,陈雅琳只是呆愣在原地,一时间,内心感到不安的人变成了路仁。


可陈雅琳应该确实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连路仁一个普通人都看见灰色的灼烧痕迹大片大片出现在陈雅琳苍白的皮肤上,暗红色的血迹从她指尖滴落,明明是这么痛苦的画面,陈雅琳却一声未发。

 


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镜子里的画面,书桌上的原子笔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震动般猛地摔落到地面上,四溅的碎片像是突然把她从呆滞中唤醒,路仁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肌肉一寸寸抽动,原本清秀的脸此刻宛如地狱爬来的魔鬼一样扭曲,周围的空气里都在不知不觉间凝出了厚重的血腥味。

 


路仁有些慌乱,陈雅琳的反应远远超过他的预料,他的脚后跟不自觉抽动着想要后退,没想到陈雅琳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以恐怖的速度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陈雅琳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路仁,镜子里的画面深深刺痛了她——陈歌的四肢全被锁链捆绑,血迹斑斑的链条上浮动着黑色的诅咒纹路,那个男人靠着墙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表情。那片被血色和黑雾笼罩的监牢尽管在镜子中显得模糊不清,但早已在恐怖屋深深扎根的陈雅琳怎么会认不出来那就是恐怖屋最深处的地方,红衣和凶神们失去音讯但气息环绕的黑暗之地。


 

力量弱小的残念和厉鬼们并不会主动靠近这块地方,而且他们也确信张雅绝不会做出伤害陈歌的事情,恐怖屋内又绝没有能够胜过张雅的存在。

 


可是,现在那面镜子打破了所有的自以为,锋利的碎片撕扯开了最后的幕布。

 


她一路闯过去,带来的动静自然不会小,很快就有人出现拦住了她。


 

是白秋林,陈雅琳站在原地,两人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良久,此刻面容狰狞的少女才用和她的脸完全不符的柔和声线开口问道“你参与了吗?”

 


白秋林依靠着墙,脸上全是倦容和一种奇怪的放下了隐藏多年的秘密般的轻松,显出一副懒得解释的姿态“如你所见。”

 


“你们疯了!”陈雅琳的眼神颤抖“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白秋林嗤笑一声“小妹妹,你在装什么无知,你真的不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这里吗?”陈雅琳大声反驳“我当然……”

 


“那你为什么一直留在恐怖屋?为什么明知道张雅在地下深处有秘密却从不追问?为什么隐藏自己占卜出的结论?”这些问句像一把把刀子准确地插入陈雅琳的心脏。

 





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当然会用它去寻找陈歌的下落,那些她藏在抽屉里的一摞摞废纸,每一张纸上都写着同一个答案,可她总是自欺欺人,她的占卜只有50%的准确率,今天的也不准,明天的也不准,日子一天天过去,最后她连骗自己都懒得骗,只是漠然地看一眼结果然后揉成团塞进抽屉。


 

白秋林带着神经质的恶意笑了“别装了,我们都一样,”他用最后的结论彻底打碎陈雅琳故作淡定的外表“我们是共犯。”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

 





陈歌和他们最大的隔阂在于生死。陈歌是一个活在阳光下的活人,而他们是见不得光的鬼怪。本来他们可以等,等陈歌死去,然后在恐怖屋内重生,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人的寿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十年而已,永生的孤魂们等得起。

 


事情的变化在于某天,陈歌开玩笑说自己以后要把恐怖屋交给范郁或者应瞳,一旁日常打白工的门楠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等你变成鬼直接坐镇恐怖屋不就行了,哪里还需要别人帮忙?”


 

似乎恐怖屋的所有人都默认陈歌一定会变成鬼,毕竟他的执念和力量实际上远超过了很多红衣,门楠甚至怀疑这家伙会跳过红衣阶段直接变成凶神。只是陈歌在那一瞬间似乎迟疑了一下,就在那时,陈雅琳突然感受到了陈歌内心极大的不确定性,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被驱使着做了一个她根本没想到后果的占卜。

 


那张写着陈歌命定结果的纸轻飘飘落在地面上,陈歌瞥了一眼,毫不在意似的捡起来塞进衣兜里。可当时在场的不止他一个人,他们在开员工大会,几乎所有人都在,甚至连很少在陈歌以外的人面前现身的张雅都看到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陈歌的影子开始剧烈的晃动。

 


陈歌试着开口安慰大家“笔仙的准确率大家都知道……”陈雅琳这时候到不介意他说自己测的不准了,因为她自己也是这般希望的,但雪上加霜的是,这个时候,雕像鬼的眼中淌下两行血泪。

 


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

 


陈歌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匆匆结束了员工大会,揣着纸条和雕像鬼离开了。白秋林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走雕像鬼,他不想再有人去求证这个问题的真伪。可是不去求证,就能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吗?

 


如果陈歌无法变成厉鬼,如果他死了就会变成一捧尘土,那我们该怎么办?张雅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该怎么办。

 




她和红色高跟鞋联手开辟了一条新的通往血色城市的通道,另一端的高医生和画家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他们把陈歌囚禁在了通道中央。

 


这是一个完全黑暗且混沌的空间,凶神们的力量甚至混淆了时间,陈歌得以在这样一个地方,永生不死。

 


恐怖屋里绝大多数红衣和凶神都参与了这次囚禁,毕竟要控制时间无异于与天做对,需要的力量远非单独一个个体能够负担得起,但没有人去问一问陈歌的意愿,即使没人说出口,白秋林也知道,他们不过是害怕从陈歌的口中听到拒绝,害怕从他脸上看到惊恐。

 




所以蒙上他的眼睛,封住他的双唇,让他活在永恒的时间里,活在血淋淋的掌心上。

 




所有人都变了。我们是疯子,我们是共犯,我们囚禁了光,却从此再不敢直视光。

 





 

但不是所有鬼怪都会同意这种残忍得近乎浪漫的做法。

 


鬼的力量与执念成正比,那些力量比较弱小的鬼怪们同时也意味着执念的力度相对而言比较轻,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会同意剥夺陈歌的自由,但他们力量过于弱小,无法改变凶神们的决定。

 


考虑到他们得知真相后有可能会出现的反应,这件事被隐瞒了下来,因为张雅知道恐怖屋是陈歌最珍视的东西之一,她要让恐怖屋永远保留原状。于是就造成了凶神集体销声匿迹,而剩余的鬼怪们则东奔西走寻觅陈歌踪迹的状态。

 


一同被隐瞒的还有许音,他在最后一战后陷入了沉睡,恰巧错过了整件事的始末,等他醒来后,剩下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落满灰尘的复读机。

 


许音在众多凶神和红衣中又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他做事必定以陈歌为首,不用想都知道他绝不会同意将陈歌囚禁在那样一个地方,所以在无数双冷漠的眼神的窥视下,许音依仗自己身为凶神的强大力量,一直在各地寻找陈歌的踪迹,难得在恐怖屋停留,以至于最先发现端倪的竟然是力量并不强大的陈雅琳。

 


陈雅琳要比大多数鬼怪多一点人情味,这一点她和门楠有些相似,基于这一点,她自然是不会赞同囚禁陈歌的行为。


 

可是她一天天看着自己占卜出的结论,信念却在一点点动摇。

 


打破这一局面,随之而来的必然是陈歌迟早的离去,至少现在,她还能知道,陈歌还活着,她还能幻想,如果某一天再见面,他会给原子笔贴上胶布。

 


所以写着真相的废纸越来越多,陈雅琳好似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她日夜不休想尽办法寻找陈歌的下落,另一个她手里握着真相冷漠地看着另一个的自己,无动于衷。

 


她经常看见殷小小坐在窗子上,望着东升月落,她有时候也会和罗若雨一起去恐怖屋对面的旋转马车上坐着,霓虹灯永远不会再亮起,就像她们等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她的心脏会因为这幅场景而疼痛,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她是鬼魂,哪里还会有会疼痛的心脏。

 


直到那面镜子撕毁了所有的谎言和假象,白秋林的讥讽揭开了最后的伪装。

 


是啊,陈雅琳呆呆地想,我在生气什么呢?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不是早就成为了这场盛大闹剧的帮凶了吗?

 


她站在白秋林面前,无神的眼光遥遥看着黑暗里的模糊轮廓,像是一个做工劣质的面具,被摔在地上后,就再也没有了被拼凑起来的余地。

 

 






 

另一边的路仁在贪欲的驱使下,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这一路上寂静的可怕,既没有他之前所想象的厉鬼横行,又在无时无刻不给他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剥夺了所有的感官,所以当看到面前出现一扇门时,他几乎是狂喜着奔过去——不管什么都好,至少不要再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可怕的寂静里了。


 

门上的锁黑屋缭绕,可怕的诅咒爬满了整扇门,路仁靠近之后觉得整个脑袋都被这些诅咒影响的昏昏沉沉,心底的恐惧和绝望爬山倒海般袭来。

 


我可不能倒在这里。路仁抓紧了手中的镜子,试图给自己一点安全感,他试探着将镜子拿起来,惊喜地发现诅咒全都向两边四散开去,除了那个布满黑雾的门锁纹丝不动。

 


正焦躁之时,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它还差一点力量。”路仁猛的回头,竟然看见了那位大师,他惊喜地发问“大师!您来帮我了吗!”路仁完全没意识到,这位大师为什么会知道他在恐怖屋,又为什么能够毫发无伤地在厉鬼的地盘行动。


 

“你说它还差力量……还差什么?!告诉我!”路仁的眼睛被血丝占满,在诅咒的影响下他已经丧失了清醒思考的能力,大脑和心脏都被无穷无尽的贪欲占满,他现在只想得到恐怖屋和所有的厉鬼,成为这里的新主人。

 


大师诡异一笑“它还需要你呀。”声音轻快温柔地像在哄人入睡。


 

“……我?”路仁目光呆滞地顺着大师的目光像自己手中看去,那面镜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尽的黑洞,干枯的手从中伸了出来,在路仁逐渐变得惊恐的目光中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

 


变故发生的太快,路仁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的身体就已经软软地瘫倒了下去,镜子里的邪祟尽情地享用着这个新鲜的灵魂。


 

圆睁双眼停止呼吸的路仁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恐怖屋这块由鬼怪主导的地盘上,众多恶意早已泾渭分明。



一派以张雅为首,用密不透风的诅咒囚禁着陈歌,另一派则以许音为首,在终年的寂寞和痛苦中追寻着陈歌的踪迹。而不动声色将他推到现今这般万劫不复之地的则是游走在两派边缘的张文宇,他怀疑张雅,却无法突破凶神的桎梏,于是只能另寻他法,而自以为猎手盯上恐怖屋的路仁,成了他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张文宇忍不住鼓了鼓掌,他走近路仁的躯体,对他颇为绅士地鞠了个躬“感谢你,我的朋友。”那未被银质面具遮住的半边脸上有个微笑的弧度。

 


“我要一个活的灵魂,”张文宇舔了舔嘴角,话是在对路仁说,可眼神却像在怀念着什么人“可惜我答应过他,不能对生者出手,不过像你这样送上门来的,可就不能怪我了。”

 


等镜子吸收完,张文宇看也懒得看地上的尸体,随手摘下自己的面具丢在地上,暴露出的半边脸上张狂地飞舞着血红色的痕迹,他捡起那面镜子,此刻它已经变成了深红近黑的颜色,像是积年的血迹,刚刚还坚硬无比的诅咒之锁在这面镜子的照射下,轻易就碎裂了。

 


看到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锁碎开,张文宇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看见了终点一般,手微微颤抖着推开了门。

 


当张文宇因为陈歌太久没出现在他面前帮他完成心愿时才意识到了不对,他主动去了恐怖屋,当时许音早已外出寻找陈歌的踪迹,而张雅和红色高跟鞋则因为过度使用力量暂时性陷入沉睡,虽然她们的屏障几乎无懈可击,但在张文宇这种等级的红衣面前,一点点漏洞就已足够,他发现了陈歌被囚禁的地方,但单凭他的力量,还远远无法撼动几位凶神联手布置下的天罗地网。

 


于是他花费了数十年去找到这面镜子,在得知它还需要一个活的灵魂来彻底解放力量时,不动声色地利用了陈雅琳找到的目标。方才路仁一路上畅通无阻,自然也是这位红衣提前帮他清了场,才能让猎物心甘情愿落入最后的圈套。

 


而现在,他苦心孤诣地布置所得来的回报,全在这扇门后了。

 




他推开门,眼睛立刻找到了房屋中央的人。

 


就像镜子里所呈现的那样,陈歌四肢均被铁链所缚,孤零零倚着墙壁,他听到声响,抬起头看向门外,然后使劲眨了眨眼睛。

 


虽然不是时候,但张文宇仍然觉得自己有被他的动作可爱到,他随意地把那面镜子扔在地上,就像很平常地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聊天那样开口“好久不见呀,陈歌。”

 


陈歌笑了一下。他的脸色因为常年不见太阳而变得苍白,张文宇此刻不得不感叹一下那几位凶神的力量之强大,被困在时间漩涡里的陈歌竟然真的几十年如一日,没有衰老,没有改变,他的眼睛还是像初见时一般明亮且狡黠。

 


至少从他的神情上,张文宇看不出半点对现状的怨恨或不满。

 


“你刚刚好像挺惊讶,见到我很意外?”

 


“是的,”陈歌很坦率地承认,他的声音并没有常年不开口说话的人的沙哑,看来他似乎会经常和张雅她们说说话,会不会得到回应就不得而知了“我以为会是许音。”

 


“哦?”张文宇的脸色变了变,但最后又归于平淡“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陈歌看一眼地上的镜子“我认识它,它需要吃人。”他话说的平淡,也听不出什么愤怒或是惊恐的意思。

 


“我问心无愧。”张文宇面色沉静,看不出半点被当事人抓包的心虚,甚至还有些微不易察觉的喜悦。陈歌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那你问问它呀,”他说话也不见半点质询的语气,甚至被张文宇品出了点隐藏在无所谓和慵懒之下的无意识的撒娇“它会愧疚吗?”陈歌的手指顺着衣领下滑,在他胸口被血液浸染成黑红色的地方点了点。

 



陈歌真的是一个很难懂的人,张文宇并不喜欢和这样复杂的人打交道。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被陈歌拉近距离的一瞬间,他本应空无一物的胸膛里,传来一阵轰鸣。

 


他被远胜于自己的力量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可他看得见这一切行为背后的原因,所以张雅偶尔在他面前现身时,他会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亲吻她的额头,说一些有的没的话,用来确保自己依然记忆清晰。

 


张文宇突然意识到,他像太阳初升前草丛里的一滴露,也像雨落时天幕边的一束电光,没人能抓得住。

 


就在这时,陈歌却突然放开了他,他双眼微微低垂,语带笑意“他来了。”

 


张文宇立刻意识到陈歌所说的“他”指的是谁,只是在他意识到的一瞬间,挟着寒意和杀气的苍白手指就穿透了他的胸腔,剧烈的疼痛让张文宇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他不得不从陈歌面前闪躲开,连带着黑色的血液洒落在地面上。

 


许音站在陈歌面前,他低垂着头看向被牢牢固定在诅咒中心的陈歌,张文宇的血从他指尖轻轻滑落。

 


“在……在这里……”许音喉咙沙哑,他发音时会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因此除了“好疼”两个字外他很少开口说别的,但现在明显情况不一样了。

 


他没有去管一旁的张文宇,而是低下身体,虔诚地捧起陈歌的脸,陈歌倒是一点都不怕许音那张脸上贯穿的伤疤,他笑的没心没肺“好久不见啊许音。”

 


许音盯了他几秒,轻轻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苍白的手指却毫不心疼地在陈歌身上划下一道道痕迹,属于活人的带有温度的血液流淌下来,许音轻轻舔舐干净,目光落在那些痕迹组成的“音”字身上。

 




他找遍山河,看到过朝圣的苦人。身为凶神,他早就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可他听说这样能够使愿望成真,所以他也试着在朝圣的道路上询问神衹,又会无措地想身在阳光下的神衹怎么会听见黑暗里的鬼魂的声音。

 


更何况,他根本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唯一追寻的声音早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就算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对他而言,那也只可能是一个人。

 


既然无法忍受失去他,那就只让他属于自己一个人。

 


张文宇冷漠地看着眼前一人一鬼如胶似漆的场景,他并不是没有办法阻挡许音感知陈歌的气息,可他没有,因为他很清楚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他要面对的是什么,那些陷入沉睡的凶神很快就会醒来发现自己的珍宝被夺走,他们曾经因为一个人而临时站在同一方,但当时张文宇就知道,这个阵营毫不牢靠,而当散场的时刻到来,接踵而至的必定是对珍宝的抢夺。

 


他从背后将陈歌拥入怀中,毫不退让地和许音对视,犹如夹心面包里的奶油馅一样的陈歌突然发觉自己的影子突然像张扬的黑发般四散开来,这是他最熟悉的气息。

 


他眼珠转了转,看向一旁大开的门,他即将握住伸手可及的自由。

 

 





 

路仁醒过来时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随即当他的手穿过墙壁时他就发现,自己真的死了,只不过现在变成了鬼。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他立刻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他小心翼翼探头,发现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年轻人,正当他自以为躲藏地很隐蔽时,“喂。”被困在锁链中央的年轻人突然对他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他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别打他们主意好吗?”路仁看见青年的眼睛里渐渐溢出鲜红的色彩“我的家人并不适合被你拿来赚钱哦。”他话说的礼貌又好听,路仁却体会到了比刚刚那双枯手扼住咽喉更恐怖的寒意,牙齿疯狂打颤,他想说我一定离他们远远的,却发现自己连声带都无法控制了。

 


路仁看见青年的身后有无数道染着鲜血的身影,他轻轻站起身体,非常轻松地取下了手上的镣铐,对着他很是阳光灿烂地挥了挥手。


 

“你好啊,我是恐怖屋的老板,陈歌。”

 

 







 

今天阳光很好,殷小小靠白虎遮挡太阳又一次溜到了旋转马车上面,她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找了一个晒不到阳光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她在等陈歌回来,她不知道是哪一天,但他总会回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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